巴黎城外,一辆接一辆的货运马车满载货物从凡尔赛门出来,在城外那个巨大的坑洞前慢慢停下。

坑洞旁的几十名操作人员麻利地将货物一件件地卸下,即使它们身上满是米粒状的散发着异味的液体也毫不在乎。

卸下来的货物由两人一组处理,一人拎着头一人拎着双腿将其麻利地丢进坑中,与其他相同的货物杂乱地堆在一起。

当最后一辆马车慢慢地被拉去清洗之后,他们便拿起一旁的铲子,一铲一铲地将那个直径十余米的坑慢慢填平,很多人累得浑身出汗,可没有一个人敢摘下面具。

当坑被填平后,还需要再让一直在安全区隔离的神父对着填坑的地方做弥撒,弥散做完后他们一天的活才终于结束。

两人回到临时工作屋,费了半天劲才把那身又闷又热的黑袍与鸟嘴状的面具摘下来,鸟嘴部位里填充的各种香料早就已经没味了。

“上帝啊,我感觉一摘掉面具就能闻到那股令人恶心的味道。”其中一人说。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闹这档子事儿?不会是那些有钱人故意投毒吧?”

“霍乱能人为投毒吗?”

“你管会不会呢,现在整个巴黎都是在那么传的,不然为什么那些金融家和老爷们全都跑得没影了,这就是做贼心虚!”

见同伴如此坚决,他也懒得再反驳了,只是埋了一整天的泡在各类恶臭液体中的遗体,他现在看到液体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竟然直接呕了出来。

整个过程持续时间并不长,可当他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呕吐物时心却忽然咯噔了一下,其中的米粒状物体似曾相识。

“你,你也感染了?!”

……

共和历二年6月4日,奥尔良世系五代目菲利普就任总统的第二年,巴黎依旧在死亡与哀嚎中苦苦挣扎。

亚历山大·科洛纳·瓦莱夫斯基坐在办公室里,拿起那瓶淡盐水喝了一口,刺激的咸味抽打着他的味蕾让他不由得全身颤抖。

这是夏尔的主意。

今年一月份,瓦莱夫斯基就收到了封从意大利寄来的信,信是夏尔写的,简要说明了些他在意大利的情况,本身平平无奇,可最后一段却显得很怪异:

‘尽可能多准备些盐,未来几个月在巴黎会有大用处。’

他起先并不理解夏尔的用意,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照做了,直到一个月后他从报纸上得知了伦敦爆发霍乱的消息。

虽不知原理,可他喝了淡盐水之后霍乱确实没有招惹上他,莫非夏尔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博学吗?他不明白。

自从3月份巴黎出现第一例霍乱感染者以来,即使奥尔良政府拼命救灾也毫无用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巴黎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许多人临死前都提到望见了一个手持蓝色镰刀的只剩骷髅头的女神在对自己咧着嘴笑,然后他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具泡在自己的呕吐物与粪水中的干瘪得发蓝的遗体。

即使他多次以波拿巴党党首的身份要求就此事召开专项议会,可以基佐为首的自由党总是带头反对,连带着作为总统的奥尔良都顺水推舟地拒绝。

至于共和党,则是还对两年前支持菲利普当总统而对他们波拿巴党耿耿于怀。

在撰写完最后一篇稿子后,身心俱疲的瓦莱夫斯基穿上套在椅背后的外衣,戴上高顶帽夹起雨伞便走出门去,不成想和印刷工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亚历山大先生,我走得太匆忙了没看到您在这。”印刷工道。

“没事的,蒲鲁东,”瓦莱夫斯基倒也懒得责备他,只是默默叹了口气,“你不介意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啊?呃……不麻烦了吧?”

“没事,毕竟现在还坚持来上班的也就只有你了嘛。”

见对方如此热情,身为员工的蒲鲁东也就懒得拒绝了,点点头与瓦莱夫斯基一起来到大街上。

整个巴黎依旧飘荡着死亡的气息,即使大部分死于霍乱的人都被及时处理走了,可蔓延全城的来自呕吐物的恶心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先生,”两人停在路边等车,忽然蒲鲁东开口了,“为什么法兰西明明确立了共和体制却还是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共和只是一种选择而不是良药,指望共和解决一切问题不如指望放血和灌肠可以治愈霍乱。”

“您不是政府议员吗,难道不能做些什么吗,最起码是在这场浩劫下让底层无产者的生活好一些。”

“法兰西是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同时也积淀了许多古老的余毒,这些东西是无法简单地被共和一笔勾销的,想要建立立宪制的自由派依旧在政府只手遮天,别人光是维持现状就需要竭尽全力了。”

“不是说投票权扩大了吗?不能让更多的非自由派进入政府吗?”

“你说的是投票权限制从三百金法郎降到两百金法郎的那个吗?法兰西的古老余毒之一便是极端的贫富差距,除非能完全放开限制否则议员的成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观。”

听对方如此悲观蒲鲁东也不再说话了,忽然一阵风吹来,其中蕴含着的难以言状的恶臭气味让蒲鲁东拼命捂住口鼻咆哮起来:

“他妈的,为什么那些清洁工不能顺带着把臭味也处理掉?”

“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啊,光是处理遗体就已经很艰难了吧,再说了谁敢保证他们排出的液体不会导致得病呢?”

“话是那么说没错……”

两人在路边等了一会,瓦莱夫斯基招停了一辆路过的马车,在坐上去后蒲鲁东才终于大口呼吸了几下车厢内相对新鲜的空气。

“真是讽刺啊,原先我一直嫌马车车厢有股明显的霉味而不得不开窗,可现在却为了回避恶臭宁愿把窗户关着。”瓦莱夫斯基自嘲。

“我们是去哪里吃?”蒲鲁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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