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农历逢九,那古守义照例要在龙潭寺“承古益丰堂”义诊。
守义前日便从新都县启程,乘一台二人小轿,往龙潭寺去。伙计水生侍候左右。
水生提一只屉笼,屉笼里热帕子包裹着一壶六安瓜片沏就的香茶,另有些佐茶的糕点,再有便是老爷须臾离不得身的水烟壶。守义吃茶颇有些讲究,成都以及周边的雅安、邛崃、大邑、嘉州都产好茶,守义自幼便吃,原本无所谓吃得惯吃不惯,反正吃嘛,后来有徽商朋友从安徽省带过来一包瓜片,守义吃了,连连称赞,从此倒嫌弃本地茶叶了,嫌它粗口,浓而不馨,不如这瓜片沁人肺腑,便认准了六安瓜片吃。他吃饭反倒不讲究,不管你桌子上大碟大碗的摆几道菜,他只吃面前一两样,把菜拈到饭碗里,饭菜搅和一堆,呼噜呼噜刨来吃了,下人都晓得老爷这个习惯,平时吃饭,都给老爷面前摆一只斗碗。酒是不喝的,倘无应酬,平素滴酒不沾。
新都县城关镇到龙潭寺约莫四十里,清早动身,晌午在白鹤林打个尖,还可以打会儿瞌睡,下午就到龙潭寺了。第二天理码一些铺子上的杂务,盘一下货,看一看账,会一些人,清清闲闲一天也就过了,晚上早早歇息。
初九,守义起了个大早,天刚毛毛亮,他就起床了,丫鬟小桃子侍候老爷漱口,洗脸,且沏上一盏盖碗茶。灶房上早就打了招呼,待老爷洗漱停当,灶房便有一碗臊子面出锅,小桃子使托盘端到老爷书斋。吃下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就一两样小点心,在后院天井里,拿茉莉花茶漱漱口,顿时七窍生香,六神清爽。移步厅堂,小桃子已备好水烟,守义扎扎实实吸罢一锅水烟,喝一盏六安瓜片,便移步前院柜台听诊。
日上三杆,守义已经号了三个脉。站起来撑个懒腰,在厅堂里踱方步。却见三娘家的长年老黄在堂门口晃出一张脸,在那里张来张去。便叫水生过去打问。水生打问了过来回话,说:“三老太太跟七奶奶在盛兴隆住起的。”守义吃一惊:“咦,她们为哪门住在盛兴隆呢?她们做啥子?”水生说:“不晓得哇,只说请老爷过去说话。”守义沉吟道:“噢,噢,晓得了。”又说:“你脚快,你接到去跑一趟,问她们到龙潭寺来做啥子。我坐完诊,可能要晚上才过得去哦。”水生说:“对的,说三老太太请老爷过去吃晌午。”守义说:“像啥子话!赶紧去请三老太太、七奶奶过来,就说要吃晌午也应该在屋头吃,跑到外头去吃啥子!”又连忙吩咐掌柜的于富贵跟水生一起去盛兴隆请两位女眷。心头嘀咕:孤儿寡母的到处跑啥子呢。
来问诊的人照例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不收钱的事情,他们就爱打堆堆,有病没病,看一下又咋个呢,反正不要钱。
付出与收获就像一对热恋的情人,须臾的分离便是痛苦。人的慈善也是有额度的,你每支付出去一份,你的储蓄里便会少去了这一份,直到倾囊而出,人内心的慈善便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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