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守馨跪了下去,她去抱罗家烈的头,那连在颈腔上的一点点皮肉被她拉脱了,她把一颗头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木生说:“他们掰她的手,她抠得那么紧,手指头唰白,他们掰不脱。她就一直抱着那颗头,死活不松手。”

天,眼看就要黑了,夕阳像一团火球,在山谷那一端的黑松林上飘悬,映红了两旁的大山。风轰轰的在山谷里刮过,像是天翁的一声声叹息。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马帮必须赶路,此地不能久留,头人的马队走远了,万一蛮匪再杀个回马枪呢?在此地露宿那是万万不可的,这是一块死地。那吴镖头鼓起眼珠子冲古守馨喊:“你想让他身首异地吗?你不想让他入土为安?”回头冲于掌柜说:“说不动她,我就要使蛮力了,不能再啰嗦。”古守馨眼泪已经哭干,目光呆滞,仍紧紧抱住那颗人头。吴镖头冲两个马帮努努嘴:“老秋,小四,你两个去把她扯开。”吴老五扭头就走。

山谷里,古守馨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夕阳照耀下如冷风般飘荡,久久不散。

马帮们在山坡上挖了两个坑,把死去的伙伴埋葬了。他们特意在溪水旁的一个浅丘上单另挖了一个坑,把罗家烈的头颅跟他的身躯安放在一起,埋了,还垒出来一座浅坟,竖起一根木桩,二天路过还可以祭拜。他们把蛮匪的尸体拖到山丘的顶上,任由秃鹰叼食,蛮子不是兴天葬吗,也算是葬了。

时辰显见是耽搁了,马帮无可避免要走一截夜路,才能到达原先计划傍晚就能到达的村寨。这无疑是危险的。马帮们小心翼翼,打起十二分精神,吴老五矛不离手,马帮们也都刀刀棒棒紧握着,他们打起火把,嘴里呦呦叫唤着,赶着马匹快步疾行。

于掌柜几乎是紧贴着滑竿走,时不时看一看滑竿里的七奶奶。如果把七奶奶控制不住,他原本是要喊根生、木生用牦牛绳把七奶奶绑在滑竿上的,好在七奶奶不闹了,恍惚睡着了。但于掌柜还是小心看护着。罗老爷已经殁了,七奶奶再有个好歹,如何跟老爷交待?不能再有闪失了。

慌慌张张的,马帮们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他们不应该把罗老爷的坟墓垒在溪水边,哪怕那里有一座浅丘。六月的一场大雨,山洪暴发,把罗家烈的坟冲了个稀里哗啦。待马帮们再次经过这里,哪里还看得到坟,连那处浅丘都无影无踪了,但见一根根白骨散落在溪石的缝隙之中,沿溪一两里都有,捡都捡不拢来了。马帮们只能木木地盯着这一根根白骨,木木地走开。

古守馨不吃不喝,她头发蓬乱,乱发里尽是草屑,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屎尿全屙在裤裆里,她伸手掏出屎尿,在衣服裤子上乱抹。

木生说:“其实,那里离打箭炉,已经很近了、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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