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苏有强的死讯就传遍了京城。

那名在台上被他一把揪住的说书先生把这事编成了话本,每逢演出就要拿上来说一段,不过很快就听说他又被一名老太太轰下了台,从此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又是过去了半个月,流言完全转了一个方向,不知道谁把山字营当年的旧事一股脑全挖了出来,苏有强在众人口中又成了一个悲情的英雄的形象。

自从刺杀案发生之后,官府封锁了前门大街,城里又多了几间官府盖起来的庙宇,光顾他这间小佛堂的人就少了。

如果背后真的有一双手在操纵着一切,那么这时候,李虎就应该把苏有强最后留下的那一份文件上交上去。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李虎本能地觉得,自己作为一位僧人,不应该继续牵扯其中。

甚至,他都不再想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无漏境界了,只想守着自己的小佛堂,就这样过下去。

就像门前的落叶,逐渐枯黄,逐渐烂在地里。

于是他每天扫净门前的落叶,等到夜风将它们再度吹散,第二天再将其扫净,如此循环往复。

在这轮回之中,他甚至感受到了些微的禅意。

直到章红再度拜访。

“我父亲走了,我想为他做一场法事。”

李虎这才注意到,章红的右手手臂上缠着一块孝布。

“章大人那么年轻……怎么会?”

章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检查过他的尸首,手法很专业,不像是江湖人士的手段。”

“买凶杀人,不是江湖人士,那便是……军中?”

章红叹了一口气,在桌子上排出五个铜板,说道:“这些事情,不是我能揣测的。我能做的,唯有尽孝而已。”

李虎照例将铜板丢进了佛堂的铜钵中,随同章红一起去往章颖的墓前。

二人一同走出了城门,最终在一块松柏林中,寻找到了章颖的埋骨之地。

这里只有一块矮矮的墓碑和一个勉强围拢浮土垒起来的坟包。

坟前的贡品倒是齐全,四周几乎没什么杂草,一定是有人常来打扫。

李虎望着墓碑上章颖的名字,不由得心生疑问:“章大人是刑部侍郎,怎么他的魂归地会这么寒酸?”

章红用衣袖再擦拭了一遍墓碑,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爹执意要为镇远将军翻案,被上一朝的老臣弹劾了。接着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进过三次大牢的破皮无赖截道杀害了。”

“怎么会……”

“自从勇壮侯被刺杀之后,朝堂上的风向就变了。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人,不知道怎么就调转方向支持起了他。像这样的事,在最近几月并不少见。”

“也许是意外……”

章红那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李虎,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

“你觉得,会有一个月发生三十二次的意外么?”

“所以你想……”

“我想问问我爹。听说在这座城里,只有你办得到。”

李虎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想起自己在谈论法事的时候,章红向他投来的白眼。

在那个时候,她大抵还是不相信鬼神之事的,如今却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世事变更,便是这样。

除佛法之外,万物皆为流光泡影。

李虎放下了感叹,手里掐了一个搜魂术,可过了好一会,竟然没有一点回应。

他咦了一声,取下章红的一截头发,将法术的覆盖范围扩大到整个京城,以血亲为纽带搜索章颖的残魂,可依然一无所获。

按理来说,即使是魂飞魄散的人,依然会有一丝残魂散落在天地之间。

只有死得毫无怨念的人,才会这样一点踪迹都不剩。

章红看李虎作法许久,心中焦虑,不由得询问一番。

“我父亲怎么样了?”

李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到:“你父亲走时,心中毫无怨恨,是完满离世。我搜索不到他的残魂。”

章红口中反复念起了完满离世四个字,双目中淌下两行眼泪。

这就是父亲对他的回应。

作为蒙受皇恩的读书人,以死报国也是应当的。

章红站在父亲的墓前默默哭了许久,才擦干了眼泪,在坟前最后一拜。

李虎看着她,默不出声,心中也在吊唁着这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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