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罗斯看到,数个小小的黑点在远处、在空中。
其中一个带着小小的雾尾,薄薄一层,像是黑森林蛋糕带着空气做的流苏。
我真是个大甜品家,罗斯望着那顿时变得有些可爱的黑点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
他想起,在西班牙的时候,这些小巧的慕斯蛋糕烟幕从远端一点点出现,然后突然变大,再接着就是一波接着一波压得人胸膛爆炸,但是又在你喉咙最想发声的时候给你塞上一大团棉花,在那个时候,即使是威廉华莱士的那颗勇敢之心在你胸膛里跳动,你的脑浆此刻也只会命令你抱着你颤抖的大腿和发凉的后背嗦在地上,这种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就像你从出生就学会呼吸一样。
他想起,在他第一次见到这些流苏蛋糕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带着无框眼睛的学生家伙哆哆嗦嗦地挤在一个发臭发骚的散兵坑里的时候,那个学生兵发疯一样地狂吼的一首诗,可惜他只记住了那家伙最开始吼的一句,“绚丽的烟尘过后只剩下遗忘、没有死亡。”
剩下的诗谱在他的脑海里被那沉痛的炮击一下下砸击大地,再轰得掀起一大片泥土和烟尘的过程中粗暴地撕成无数片,就像一群躲在山里饿疯了的野人分食一头刚烤好的野猪。
“没有死亡。”罗斯再冷静地看了那黑点最后一眼,然后扯过汤姆一头扎进那路边的刚挖好的掩避坑里,此刻他顾不上那个比利时人,也顾不上那根烟,他张嘴的那一刻,烟就从他黑色的嘴唇缓缓滑落,他能看到,在那烟落了不到一半的时刻他就彻底转过身去。
整个世界几乎完全取决于他和汤姆,至少此刻而言——对于罗斯。
那个比利时人看见汤姆手里脱落的地图,他想伸手去捡,但他听到了什么东西快速穿透空气的声音。
——死亡。
罗斯死死地低下头,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耳朵,咬着牙齿,缩紧舌头,这样就能避免咬断自己的舌头,他真的看见过,一个幸运的倒霉蛋活过了炮击,但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尖叫着从坑里爬出,血液从他的嘴里飞溅出来,喷的到处都是,所有人都被吓坏了,一个老兵尝试把他按在地上想让他止血,但他恐慌了,真真正正地恐慌了,他失去了理智,用手枪打中了那个老兵腿上的大动脉,然后跑向前线。
罗斯能清楚地听见头发在指尖的摩梭声,比利时棕黑色土地受伤的嚎叫和当年那些濒死和失去理智地尖叫交杂在耳边。
炮弹掀起一片又一片的烟幕和炸开的一片又一片的土砾。
你几乎能听到,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的低语,“一切都完了,我将死去。”
他撑开一丝眼皮,汤姆铁青着脸贴在一旁的新掀开的土泥上,眼皮颤抖着,一波又一波的碎块砸在他的钢盔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就像你小时候的恶作剧,你一遍又一遍地敲着某个倒霉家伙的房门,然后趁着他走来的时候飞快地跑开,可惜他永远无法得知,究竟是有事的敲门,还是哪个生命垂危的家伙用最后的力气发出的动静,随后倒在你房子台阶下的死角静静断气。
只是这一个,或者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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