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新春喜庆中。

田婶在家门口洗着菜,江婶过来借碗筷。

“你家今天有什么稀客要来?”田婶一边从橱柜里拿出一叠碗,一边问道。

“哎,老妹,我都有话不好说出口。”江婶一边接过碗一边唉声叹气。

“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大春节有客人来不是很热闹很好吗?”田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垅田村明天晚上要来舞龙灯了,今天一早就来通知,等下他们还会到各家各户通知,到时有三十多个人来,晚上要给他们煮点心吃,还要找人给他们带路,一堆的事!”

“哎呀,那是你娘家村子里的龙灯,这下你可得好好招待,破费了。”

“是呀,村里人能组织个龙灯队是好事,也热闹些,就是要包个红包头大,如果是普通人家两毛钱、五毛钱都没关系,别人不会说什么闭话,我是那边的人,起码也得包个两块三块的,如果包个两块的,下学期我家江江要上学的学费就没着落了。”

“下学期你江江要上学,我家牧牧也要上学呢,村里都好几个,哪一家孩子上学不要愁学费呀,到时不行就欠着,反正不是太多,再不行申请减免,说不定能全免或减半呢。”

“不行呢,我家两个孩子上学,要减最多减一个,实在不行,到时就让我家端端休学,去林果队,跟你们家甘隆一起有个伴。”

“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么热闹!”田婶和江婶正说得起劲,门对门的果婶听到声音也过来串门。

江婶把垅田村的人要来舞龙灯的事又说了一遍。

“这个垅田村老是爱搞事,他们整龙灯队就是为了赚钱,趁着春节赚点钱花。我们村子太小了,壮劳力凑不齐,不然我也让蛮果爷爷组织个龙灯队,到他们村去舞一舞。”果婶听了后愤愤不平。

“是呀,我们村也该组织支龙灯队,就是没人牵头。”江婶附和道。

“对了,我们大人组不了龙灯队,小孩子可以搞支线香灯呀,让小孩子到家家户户去舞一舞也可以赚点小红包呢。”果婶突然提议道。

“是可以啊,我们垅田村每到过年就有小孩子舞线香灯,可惜我不会做。”江婶附和道。

“做线香灯很简单呢,用稻草团个龙珠,再依龙的样式扎个龙头、龙尾,龙身可以根据需要有几个人就做几节,龙珠用红布包起来,龙头、龙身、龙尾身上贴点红纸和黄纸,捆几圈红绳子,每节插上香和竹棍,节与节之间用红绳子相连接,就可以去舞了,我们一起做吧,不懂再问蛮果他爷爷。”果婶很自信地说着。

“如果你会做那就太好了,让我家牧牧也参加,去赚点小钱。”田婶也赞同。

“我家江江也参加,还有蛮果,人还不够,至少要有五六个人吧。”江婶顿时来劲了。

“我们这边就有三个孩子,再加上皓根、得巴、荞头,就有六个人了,一人拿龙珠带路,一人敲锣兼背马包负责收钱,四个人舞龙身,刚好组成一支线香队。”果婶像个组织者,立即向江婶分配工作:“你先把碗拿回家,一会到合家堂,我和田婶这就过去扎稻草龙。”

“好呢。”江婶兴奋地抱着碗走了.

果婶和田婶拿了绳子,抱了些稻草,一起到合家堂开始扎稻草龙。

两天后,一串火星在泥泞的乡村小道上不停晃动着,像是夜里移动的小星星,这是长臂江、牧牧他们六个小伙伴的线香队。

江婶和田婶、果婶他们在合家堂扎好线香灯后,牧牧和长臂江他们六个小伙伴当天晚上就在他们自己的村子芋林村、隔壁村灵地村试舞了一下,效果竟然还不错,他们收到的红包共六块多钱,第二天他们又把周边的垅田村、甸平村舞了,也收到红包四块多。

两天下来他们小小线香灯队竟然有十一块钱的红包收入,他们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么多钱,这让他们六个小伙伴们兴奋地讨论了一天。

他们打算今晚再把远一点的墩头、宕尾、乌坑三个村舞下来,如果总收入超过十五元,那么除了交给家里两元外,他们就可以有五毛钱供自己支配,为此大家对如何使用五毛钱都做了安排,长臂江、得巴、荞头他们说要去买很多糖果、红枣、饼干来吃个够,皓根、蛮果说他们的五毛钱要等赶墟时去买苹果、小人书,牧牧说要自己存三毛,剩下两毛买糖果分弟弟甘云吃。

果婶在他们舞了四个村后,觉得去另外三个村子路有点远,特别是去乌坑村的路较偏僻,怕他们出事,让他们别再去舞了,可六个孩子根本不听,长臂江带头就跳起来说:“那三个村子我都去过,熟悉路怎么走,我们不怕,没事!”

因此,他们早早吃过晚饭后沿着村子后面水渠边上的小路走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们把宕尾、墩头两个村舞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他们原本是可以往村子后山上去,沿着担子岭走到三个村子去舞的,但走村后那座山要经过一片墓地,因为是春节,大家有些忌讳,加上几个人又都是孩子,为避免出意外,没走这个线路。

天上开始飘着小雨丝。

尽管他们一直在走路,没停下来休息过,但寒冷的天气还是将他们小脸冻得通红。

几个人已累得没体力了,把一节节的龙灯扛在身上走,牧牧走在最后,不时将那面小锣敲两下,整支队伍才显得有一丝丝生气。

那两个村庄人不多,各只有几十户人家,加上村子里都没有他们的亲戚,每家包的红包按孩子们的话说就是“很小气”,红包最大的一户人家也只有两毛钱,其余的多数是一分、两分,还有几家红包里包的是钮扣、瓦片,因此他们得到的钱不多,合起来不到两元,离他们的目标十五元还差了些。

虽还是春节,可墩头这一片几个村子到处都是乌漆麻黑的,家家户户早早关了灯休息。

看着天气寒冷又下着毛毛雨,六个小伙伴开始出现分歧,蛮果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我不想舞了,我要回家!”

皓根马上附和道:“我也要回去!”

“这么早回去干么,乌坑村就前面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长臂江反对道。

他和牧牧年纪最大,他长得高,手臂很长,村里有人给他取外号长臂仔,他家里人叫他小名江江,但村里玩在一起的小伙伴还是叫他长臂江。

他负责拿龙珠,走在前面带路。牧牧负责收红包和敲锣,走在最后。皓根、蛮果、得巴、荞头依次拿龙头、龙身、龙尾走在中间。

“乌坑村的人都是大山里搬出来的人,我们不熟悉,都没有人是那个村的亲戚,我爷爷说了少跟他们打交道。”蛮果争辩道。

“如果我们这下回去,每个人就分不到两块五毛钱了!”牧牧只想着挣钱,赞同长臂江的意见,继续到乌坑村舞灯。

“多——多——多一点钱,少——少一点钱没关系,我还是想——想早点回家睡觉,太冷了!”得巴说话有点结巴,因此被人取外号得巴,他也不想舞了。

“我妈妈说乌坑村的人最有钱了,他们每年卖笋、毛竹、红菇都赚好多钱,他们村虽然偏僻但人很大方,说不定我们去舞一下,每家都会包个大红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分到好多钱了。”一直没说话的荞头也表态了。

他的头两头小中间大,像个荞头,村里人就给他取了个荞头的外号。他一下站到长臂江这边来,令蛮果没想到。

蛮果盘算的是,只要四人想回去,即使长臂江、牧牧要去乌坑村,也是没办法的,可他突然表态,而且说的话听着还很有道理,让蛮果、皓根无法反驳。

“这下回去如果不走担子岭而要沿渠边的小路走回家,需要走将近两个小时,如果我们去乌坑村舞了,回去时走担子岭,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可到家,还更节省时间。”长臂江补充道。

“走担子岭太可怕了吧,还要经过一片墓地呢,我害怕,我爷爷说晚上不要往那个地方走,脏,我不去!”蛮果反对道。

“墓地有什么好怕?啥都没有,我跟我爹都走过好几次了,有一次还是半夜呢,哪有什么鬼怪,别听你爷爷瞎说。”长臂江立即驳斥。

蛮果被长臂江反驳得无话可说,只好跟着长臂江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天空依然一片漆黑,寒冷的风吹在脸上让几个小伙伴缩起了身子,握着龙灯棍子的小手变得有些僵硬了。为了能多得几毛钱,他们不得不坚忍着。

他们这支线香灯队伍只有长臂江带着一把手电筒,其他五个人都是在后面跟着他走,为了省电,怕回去路上手电筒没电,几个人不得不关了灯在黑暗中走,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拧亮。

摸着黑走了不知多久,走在前面的长臂江突然喊道:“你们看,乌坑村到了。”

只见他拧亮手电筒后在前面扫了扫,一座黑乎乎的房子挺立在前方不到一百米处。

借着微弱的灯光,牧牧看到那栋房子底下砌的是青砖,屋顶盖的是黑瓦。房子上面一层镂空,能看见有一些木头桩子,其余部分看起来黑黑的。房子下面一层侧面是黄土夯的墙,正面是木板墙,左右各有一扇窗,窗和正面的大门紧闭着。

“他们村的人都睡觉了,我们还要去舞吗?”蛮果问了一句。

“怕什么,正月里舞线香灯哪一家敢赶我们走,有的地方请都还来不及呢。”长臂江回应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牧牧把那面小锣有节奏地敲了起来:“噔噔伊噔伊噔噔——”

小锣是村里淘汰下来的,边上有一道小裂痕,敲响后带有一丝沙哑声,在黑夜里听起来显得有些刺耳。

房子大门刚还是紧锁着的,在锣响起后“嘎吱——”一声缓缓地张开了,但没看见有人出来接灯。

“等等。”蛮果喊道,刚想说一句“先在门口看看再进去”,可长臂江已带头走了进去。只见他把手电筒在厅子里照了照,喊了句:“线香灯来了,起来接灯!”

见没有异常,他拿着龙珠带头就往右边舞了过去。

房内分前后两个厅,中间有个天井。前厅较短,空荡荡的,没放东西,后厅较深,中间放了张桌子,桌上点了一支蜡烛,边上放了两个香炉,中间天井里放了个石臼,旁边有口井。

农村一晚上到处黑乎乎的,点灯的人家很少。

线香灯之前没发通知,突然舞到人家家里,很多人都没有做好接灯的准备,在听到敲锣声和线香灯来了的吆喝声后,有的人家会故意慢慢吞吞地起来开门。因此,看到房子大门“嘎吱”一声开了,没有见到人,他们也习以为常,以为主人在开门后去房间里准备红包呢。

牧牧走在最后,看到前面的人一个个鱼贯而入,也跟着走了进去。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