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之前一样,他们从前厅右手边进去,上了几个台阶后,到了后厅。

后厅供桌上有一只蜡烛在点着,显得很阴森,没见人出来,他一边用力敲着锣一边高声喊着:“舞灯了,舞灯了,兴旺发财!”

他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回应,就站在后厅左边等着。

前面带头的长臂江见房子里没有动静,也放慢了脚步。

按照农村舞灯习惯,如果房子主人没出来就要在厅子里多舞两圈,直到有人出来接待。

在他们舞第三圈时,牧牧听到厅堂后边有个门“伊——哑——”响了一下,心想主人终于出来了,借着微弱烛光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门,立即停止敲锣,伸出手准备接红包。

门里突然伸出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扣住他的手。

他感觉不对劲,还来不及抽回,就感觉到一股奇凉从手掌上传来,穿过手臂一下传遍全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牧牧慢慢地醒了过来,耳朵里听到忽忽悠悠的木鱼声和钹声,还有一阵阵念经声:

“歌师唱罢我接声,我来送亡十殿程。

一殿堂前山一座,金童玉女引亡魂。

此山挡路终须过,明镜山来是它名。

阳间路上日月照,阴司路上不分明。

有罪之人摸黑路,无罪之人路光明。

亡者在生多行善,光明大道任君行。

……”

他吓得立即想坐起,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竟然是在地上爬着,再往前一看,长臂江、皓根、蛮果、得巴、荞头都闭着眼睛,依次在前头爬着,六个人的左右两只手都被红绳牵着,不停围着一个巨大的猩红棺材转圈,那棺材没有盖得很紧,上面留有一道口子。

前面带头爬的长臂江好像被施了法,每爬一圈就朝棺材正面叩头三下,后面的人跟着他同样叩三下头。

厅堂右边坐着三个穿着黄色道袍的人,面色灰暗,看着狰狞,那三个人一个敲着木鱼,一个打着钹,一个在念经,念经的那个人前面放了张四方凳,凳上有一盆水,他左手举在胸前作祈祷状,右手每念完一小段就拿个拂尘到盆里沾些水,然后依次洒到他们六个人身上。

牧牧转头四处看了看,线香灯掉到了天井中,锣和锣锤则丢在了自己脚后跟不远处,好在马包还背在自己身上,红包应当都在没丢。

他想摆脱手上的红绳子,却发现被红绳子捆得很紧,自己不能随意动弹,只能跟在荞头后面围着棺材转。

他用力往前倾,将头顶了顶前面的荞头屁股,可荞头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在敲木鱼的人似乎看到了牧牧的动作,他站起来拿着木鱼锤过来敲了牧牧头三下,牧牧顿时感到头一阵剧烈疼痛,手脚也麻抽得几乎无法支撑,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前面小伙伴一起爬。

三个穿着黄色道袍的人仍在敲着木鱼、钹,念着经:

“滑油山上如雷响,凡人到此心胆寒。

走三步来退两步,不凄惶来也凄惶。

人生在世不讲究,污染环境不遵章。

污油鬼神不能用,将它倒在滑油山。

亡者在生常注意,童子引过滑油山。

过了滑油山一座,前行来到三殿堂。

……”

“他们到底是在念什么经呀?”牧牧在心中自言自语,这应该不是什么保平安的经,他经常到蛮果家里玩,有听蛮果爷爷念过经。

蛮果说他爷爷在家里念的是祈福保平安的经,只有在别人家做法事时才会念其他的经,比如死了人,给死人超度什么的。

想到这,他偷瞄了一眼边上的棺材,那副棺材那么大,里面肯定装了人,他们念经是念给棺材里的死人的,可是他们念经给棺材里的死人,又为什么要叫他们六个孩子跪着围着棺材转圈?

听蛮果爷爷说,村里老人死了,做儿子、媳妇的才要围着棺材转圈,这个乌坑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他们村死人也要叫他们六个孩子来跪着转圈?

他又想起他刚醒来时听到的那一句“金童玉女引什么”的话来,蛮果爷爷有说过金童玉女往往是用来陪葬或是招魂的,难道我们六个小孩子是被用来陪葬的?

一想到陪葬,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可一看其他五个小伙伴,他们依然闭着眼,在盲目地转着圈。

不行,我不想死,我得想个办法!

三个穿着黄色道袍的人依旧在敲着木鱼、钹,念着经:

“过了刀枪山一座,前行来到五殿堂。

阴司地府第五殿,闫罗法王坐殿堂。

孝子钱财用火化,化与五殿阎罗王。

闫罗法王领钱纸,送过亡魂五殿堂。

愚贫送亡送到此,歌师接声再送亡。

歌师送亡过五殿,愚贫接声且送亡。

……”

“啊?已经过五殿堂了,不好,得抓紧,不然他们念完经,我们就要被送去陪葬了。”他心里叫苦不迭,真想哭起来,可哭有用吗?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救他们的,必须要靠自己。

对了,那个念经的人面前摆了盆水,而且他每念一下都要拿拂尘去里面沾水,然后再往我们身上洒,如果把他的水盆踢了,他就不能往我们身上洒水,我们就不会被他控制了吧?

想到这,他有意把头压低一些,再次爬着经过三个穿道袍的人身边时,瞧得准准的,对着四方凳一个猛踹,盆子“嘣”地一声掉到地上,一盆水立即化成一盆火烧向三个道士,打木鱼的道士立即举着木锤砸向牧牧头部,他头一低躲过,再一看那三个道士已全身着了火,越烧越旺,不一会儿他们被烧成了灰。

他立即爬起,想扯断两只手上的红绳子,低头看,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两根红纸条贴在手上,用力一甩就掉了。

他又去拍了一下荞头,荞头没反应,又喊了一声:“长臂江!”也没反应。

一转身,找到了身后的小锣和锣锤,立即捡起来,然后用力地敲着:“噔噔噔噔!”

一刹那,长臂江他们立即醒了过来,而那房子、棺材、桌子瞬即不见了,再一看,他们竟然是躺在荒郊野外,线香灯则丢在一边,上面点着的香早已灭了。

长臂江站起来后,立即去抓挂在身上的手电筒,然后一按,手电筒亮了,手电筒照不到的地方黑窟窿咚的,皓根、荞头他们四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到周边黑漆漆一团,蛮果、得巴当即吓得哭了起来:“我要回家,呜呜呜!”

“哭什么!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呢。”长臂江吼道。

可那天也很怪,蛮果他们两个一哭,原本四周黑黑的,竟一下明亮了起来,月亮从乌云中慢慢地探出了一点身影。

借着月光,牧牧往身后看了看,他们竟然是走到了一个墓地旁,那墓地还有人烧过纸钱,地上依晰看得见三个小纸人。

这时长臂江四处走了走,找了一圈后说道:“大家不要怕,这是后旌山,担子岭就在前面,我们赶紧离开!”

说完带头往旁边一条路走了出去,线香灯也丢地上不要了,牧牧依然走在最后面,可他再回头看一眼那个墓时,却听到一阵轻微的念经声:

“六个孩子地上爬

三个道士念经魂

呼啦呼啦烧着了

哎哟哎哟不用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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