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接下来说说我的事情。锦国不让佛多霍人顺产,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锦国本国同样禁止顺产,只不过他们那边医疗比较发达,人们付得起剖腹产的费用。佛多霍人付不起,才冒着危险偷偷摸摸地生。”

“我也隐约听过一些说法,好像行代津人会操纵尸体,利用尸体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点。如果是剖腹提前出来的,灵魂和肉体的命数合不到一块儿去,死后就不会被行代津人操纵。真扯淡!”

“操纵尸体虽然困难,但的确能做到。我已经摸清地形,通往貂未的西北口离咱们最近,从这里逃跑最合适。明天开工,你趁没人的时候替我杀一个监工,然后我操纵尸体给咱们开门。”

“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你为什么不早干?”

“需要把自己的精神分给尸体,才能控制尸体像正常人一样活动,我觉得很恶心,很不道德,所以不想干。除此之外,我不愿意杀人,也不懂得怎么杀人,而你是我迄今为止在第八工区见过唯一一个有徒手杀人本领的人。达子香,我不想伤害他人,也不想利用尸体,现在我是被逼到这种地步,才不得已而为之。你能理解我吧?干完这一票,我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我可以对我们的神主发誓,也可以对你们的天女发誓。”

达子香扯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啰里啰唆的,谁管你那么多啊?只要行得通,我就干。”

经过这番夜话,李红花发现达子香是完全可信的好帮手。达子香像一头简单的牲口,脑子空空荡荡,全凭本能行事。只要你给她好处,她就猛劲儿地干;只要你没有好处,她就掉头离开。既然牲口眼里只有利益,李红花也不用多费口舌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你应该干什么”和“你能获得什么”告诉牲口,牲口一句废话都不会问。牲口没有那种头脑。

次日,达子香醒来,一如往常夹起尾巴做人。打饭时,她垂着脑袋站在队末,心里默默猜想轮到自己时还剩多少饭食。一个女工突然从前方出列,转身向达子香走来,达子香以为对方是找麻烦的,低头没吱声。

女工站在达子香身后,对她说:“我是李红花。”

达子香愕然。她回头盯着对方看半天,又捏捏对方的手,才知道这是一具尸体。

“她昨晚病死了。”

“你现在在哪呢?”

“在隧道那边,都是体力活,不费脑子。我把精神分给这边越多,尸体就越像个活人。”

达子香心中暗暗称奇,又问:“你咋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和出生地点呢?”

“猜的。”

“这怎么猜?”

“在区间范围之内枚举。”李红花把巨大的算力用一句话轻飘飘地概括过去,达子香没听懂,也没兴趣追问,只觉得行代津人很神奇。等排到队尾时,粥和饽饽还剩很多,但监工故意只给达子香盛一个碗底儿,掰一小块儿碎渣。达子香一句话也没说,拿着饭食转身就走,以免对方找自己麻烦。

李红花便把领到的那份给了达子香。达子香连忙双手接过去,生怕李红花反悔,几口就吞咽得干干净净。吃完以后,她用袖子擦擦嘴,好奇地问:“尸体不会饿吗?”

“尸体不会,但精神会。”

“那你不饿吗?”

“饿,我自己的身体在替尸体挨饿。”

二人又走了一段儿,达子香想半天,说:“谢谢。”

“没事。”

“我以前觉得,别人把吃的给我,是应该的。”

“看来你的家人对你很好。”

“是啊,我打小就能吃。我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谢谢,我不知道他们其实没有义务把吃的给我。家里最穷的时候只有一个碗,他们让我先吃,吃饱了再下桌。后来有了两个碗,再后来有了四个碗,他们就把饭菜剩到碗里留给我。如果那时候我能主动说两句,哪怕是装腔作势,我说‘你们先吃’,他们该多高兴啊。”

“真羡慕你,我也想要这样的家人。”

“你没有家人吗?”

“有,不算亲近。虽然我没受过穷,但真到了受穷那天,没人会把食物让给我。我不愿意争抢,一定是第一个饿死的人。啊,没准不是饿死的,他们会把我吃了吧?”

“我有一个领养的弟弟。那年饥荒,谁也吃不上饭,他的妈妈为了让我们领养他,自个儿在墙上撞死了,我们那年就是靠吃他妈妈过冬的。别露出这么惊恐的眼神,弟弟的妈妈是一头牛,很神奇吧?”

“虽然是牛,却为孩子做到这种地步。如果吃它的肉,我心里会很不舒服。”

“反正弟弟活着长大了,牛妈妈要是能知道,肯定高兴。”

“那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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