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面人刚好满了,不知是人太多还是他们故意的,女老师被挤得几乎贴墙,我把她拉过来让她站在我背后的电梯角,用身体把其他人和她隔开。我背对她站着,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我脸接了电梯里其他所有人恶狠狠的眼神。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能听到外面越来越吵闹,到了聚会大厅,里面人很多,穿得都很讲究,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大厅两侧摆了好多桌子,上面放着可以随意取用的点心水果,大厅正中间的空地上有很多人在表演节目,像是被编排成舞蹈的魔术。我和女老师直奔任务而去,把文件交给了负责接引的人。那个人检查了好久,我和女老师紧张得要命,好在半晌之后那人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可以了。”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检查过好多遍的文件总算是没被挑出毛病,我还以为对方一定会硬找个茬出来,看来他们也不算是完全不讲道理。我放心了一些,接下来就只需要跟着看完剩下的流程直到聚会结束,我把女老师送走,我们就安全了。黑帮老大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了么,还是说本来就是我想多了?我看看大厅对面站着好像在说悄悄话、还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的刚才在电梯间遇到的那帮人,感觉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果然没那么简单。

黑帮老大出面致辞以后,一队区别于其他表演团的服务人员走上场,他们穿着华丽,手里端着玉石制器皿盛装的汤和食物,我正一边围观一边猜想里面会装着什么山珍海味,突然感觉背后有人猛地一推,我重心不稳,直接向着端玉石汤碗的服务人员倒了过去。

我倒下的过程中瞥见了台子上黑帮老大将怒未怒盯着我的样子,心里已经在盘算着遗言怎么说了。但是我的身体居然比我想象的要给力,我一个闪身躲过了端着汤的服务人员,回转身体用肩膀缓冲撞到地面的冲击力,甚至还抽空往回望了一眼,看到了推了我正在退向人群里的罪魁祸首——正是电梯里的人之一。他逃跑时踢到了一个小孩子,大概是哪个富人家的孩子,没受过这委屈,被踢到了立马生气,一边大哭着一边不分敌我对着周围人又踢又打。

我突然灵机一动。

周围的几个保镖正要往我这边冲过来,我知道他们早就被安排好了,是向着我来的,但是我立马爬起来扶起那个小孩子,然后转头对他们喊“没事没事,我没事,小孩子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怪他……”保镖们明显没想到会有这一出,都惊得呆住了,我怀里抱着不知谁家的宝贝孩子,他们犹豫一会又怕得罪人不敢下手;周围的人只听到了我说的话,以为是小孩把我绊倒了,看我没有怪小孩,现在也都帮着我哄小孩;而我怀里的小孩子忙着哭呢,根本没听周围人说什么,更不可能有机会解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哄好了就满意了,孩子的父母过来领着他走了,我关心了几句刚才差点撞到的服务生,然后退回了围观的人群里。我抬头看看远处台子上站着的黑帮老大,我现在可是演出了个大方亲切的老好人,周围都是他的宾客,众目睽睽之下他要顾及脸面,根本没有机会找理由怪罪我。果然,他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就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一旁的女老师已经看呆了,或是吓傻了。我拉上她往人群外围退了退了,防止再次被人推出去。我意识到那些人如果想要给女老师安上一个罪名,那可以是女老师的文件出了差错,也可以是女老师的随行人员做了错事。我不光得小心她被针对,也要防止我被利用。

好在我们足够小心以后,那些人再也没有找到为难我们的机会。聚会结束了,宾客一波波下电梯,我和女老师在白衣女领导恶狠狠的眼神中愉快退场,任务圆满完成!

下了楼,我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小卡车,车后依旧没有装货,但是司机在车里坐着,好像在等什么。看他的穿着,我感觉他确实是黑帮的人。我没看太久,因为已经有人开车来接女老师了,我们上车离开,事情告一段落,我们都安全了。

但是,我当时居然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她的任务完成了,而我引火上身了。

我玩弄他们并且成功撤退的经历甚至让他们放弃了把处理掉女老师作为目标,转而把视线对准了我。而他们跟踪过女老师,知道我家在哪里;我和妈妈从他们车边经过,他们见过我的家人。

我在家中收到了他们寄过来的邀请函,是又一个聚会,点名邀请我“独自赴约”。这不是威胁,还能是什么?

我回头看看爸爸,他还在跟妈妈喋喋不休着那条银鲤鱼如何狡猾地装死等他拆下鱼钩解开鱼线,又如何在落入鱼护网兜前的半秒甩动鱼尾一跃入水,带着同伴一起消失在池塘里。妈妈听着,笑爸爸太笨手笨脚,弟弟说,那银鲤鱼之前肯定被抓过,有经验了,又怎么可能轻易再被你抓到?他们笑着聊着天,没有注意到我。我揣着邀请函,面无表情,合上门,离开家。

我家离他们所在的海边并不远,如果我拒绝,他们随时可以拿我家人的安全威胁我,所以我别无选择。

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高级酒店,那辆曾经见过的小卡车就停在电梯正对的门口。车斗平板上依旧没有装货,锈迹上擦痕又多了几片,一堆绳子和帆布随意地丢在上面,车斗的侧板是放下来的,向着酒店电梯的一侧,好像在等着装货,而车头正向着大海的方向。

我走进电梯间,后面跟上来了很多人,他们离我很近几乎把我团团围住,我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女领导带着两个保镖和其他人,我们又在这熟悉的地方“偶遇”了。但是这次他们没有一点尴尬的表情,看来他们目标明确且胜券在握。

我就是他们的胜券了。他们哪个盯着我的眼神读不出杀意?

上次我尽力地保护着身边的女老师,我能赌,因为我是他们“万全之策”中偶然闯进来的变数,而这次我孤身一人走在他们给我铺好的路上,即使我使尽浑身解数恐怕也还是自身难保。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很安静,比上次静了太多。整栋楼里似乎都没什么人?难道聚会是假的?还是说这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鸿门宴?

我突然想起那个搬家车上拖拽的擦痕、暗红色的斑斑锈迹和车子每次出现的时间,这次那辆车上的布和绳索,说不定就是为我准备的,那片大海,说不定就是我的葬身之处。我想起那只因为海的湿气而腐烂生蛆的蜻蜓标本,我想,我的下场也是那样么,要是我也能换成机械身体就好了。

电梯门打开,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后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在这里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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