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人,简直是没用,没用,非常没用!”克洛艾·贝休恩双手叉腰,看着面前两个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谨小慎微地站着的男孩,气急败坏地吼道,“为什么不能放轻松,做些安全、小心的动作?”

“宝贝,这不能怪我们啊,谁知道那个暴力女跟脑袋背后张了个眼睛似的,还这么能打,”名叫周择岁的男孩用手撩开刘海,露出像是被烙铁狠狠烫过一般血红血红的额头,“你看,这也算是为你受的伤。”

“亲爱的,兄弟他说得没错,我们两个真的尽力了,主要是这次挑错了下手的对象。”阿莫·奥努阿楚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发出蚊子般的嗡嗡声。

“还在狡辩,所以我才到处都被人鄙视,在这个地方。”克洛艾气得五官都快拧成一团麻花,“如果不是我急…急中生智,我就会被婊子,那个无比傲慢的,做些很坏的事情。”

“好吧,你说的没问题,确实是我们的错,所以今天我们的奖励是不是没了?”周择岁小心翼翼地征询道。

“Jesus,你们竟然还在幻想这个。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附近的红灯区,啃那些老女人的,又臭又恶心的舌头。”克洛艾重重打了一下周择岁的脑袋,随后又感觉出手过重,有些过意不去,想揉揉对方以示安慰,但肚子里的那一股怨气还是让她把手抽了回去。

周择岁觉得自己无端挨这一下实在有些冤枉,像啃下一颗西西里产的柠檬,全身泛起难以言喻、浸透骨髓的酸楚。委屈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愤怒在他心中燃烧,“你说我们跟着你混就能过得好一些,结果你呢,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费心费力帮你,到头来就给我们一人转一块五?我们到底是你的男友,还是你的工具人?我们当时就该,就该供出你,给那女的下跪,再用平时讨好你的方式去讨好她,求她把我们带回到庸城。人家是庸城的大小姐,长得比你漂亮,穿得比你得体,会得还比你多。我们两个至少曾经也是城市公民,和你这个从出生到入土都只能被困在这鬼地方的村姑不一样。我就该和叔叔们一起进城抢钱抢女人,死了也值当,而不是和你这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贱人过家家,期待你哪一天让我们一吻芳泽。”

在这里,男孩的眼泪被认为是懦弱、胆怯的象征,但周择岁在这不能自已的愤怒时刻,把所有一切都一股脑地哭了出来,贫穷、压抑、迷茫——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一旁的阿莫愣愣地看着周择岁如癫似狂的一通发作,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上去捂住对方的嘴巴,将这可能破坏三人关系的将小插曲演变扩大成悲壮宏烈的交响乐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但他的双腿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扼住,怎么也迈不开一步。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克洛艾意外地没有生气,缓缓地别过头,慢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在阳光中她的头发透出深色的鹅冠红,像是红衣凤头鸟的羽毛在发光,她眺向远方,想起孩提时对那些公主与骑士的遥远传说的寻觅的渴望,对那些华美宝石与服饰的痴迷的沉醉,早在很久以前这些应当是城市女孩所做的梦,就随着眼前这片行将消逝的暝色浸入黑暗,她的声音泛起黏腻的哭腔,

“早说嘛。”

——————

“Take me to meet your boss.(带我去见你的头。)”茉莉单腿半蹲踏在吧台上,另一只脚踩住对方的脖子,同时两只手紧紧搂抱住马丁的右臂,形成一个依靠内力而成的锁技,“Otherwise, I'll break your hand.(不然,我废了你的手。)”

“够了,放开他,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就让我来和你说吧,”霍尔声音低沉得像在深夜丛林中咕咽的花豹,喉咙颤动着发出沙哑的警告,“我想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你?”茉莉扭过头难以置信的扭头看着这位身体如木乃伊般枯槁的老人,“抱歉,这样的话我可不相信,你不过是想让我先放过他罢了。”

“呵呵呵…”霍尔冷冰冰地笑了起来,“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事物,是不是在你的想象中,一个街头帮派的头领必须要是一个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硬汉,而不能是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家伙?”

“那我问你,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半个月前对极乐坊的袭击是谁安排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破坏公民安稳生活的恐怖行为?”

“你的问题太多了,女孩,想问人问题也得一个个来。”

“快说,我对你们这些杀人犯法的暴徒没有耐心。”茉莉将马丁的手臂又往外扯了扯,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眼角渗出疼痛的泪。

“第一个问题,所谓的史派德帮从来没有固定的人数,他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名字罢了,与其说是我们自己取的,倒不如说是庸城主动套给我们的名头,他们需要给这群人一个统一的名称,把他们变成一个团体。”

“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所以史派德帮实际上没有严格的组织架构,也没有什么帮规之类的?”

“基本上可以说没有,每个从瓜渚社区出去的袭击团体,都可以叫做史派德帮。”

“这家伙在你们这里扮演什么角色?你说你是头领,可我看不出他对你有多少尊敬。”

“他的本职工作是在这里做电器维修,偶尔跟大伙一起出去抢两把。其次他并不需要对我有那种特别的尊敬,我本质上只不过,用中原的话来说,是一个颇受信赖的乡绅,在一些事务上负责仲裁和表率罢了,同时也仰赖于此,每次出动的方针和路线都会来寻求我的帮助。其余的时间就像我说的,在这里卖卖酒,做些不值一提的小生意。”

“行,那就请阁下接着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不然您这不值一提的小生意以后就别想再做下去了。”茉莉冷冷一笑,踢开了被她牢牢控制的马丁。马丁在霍尔的示意下,慌忙跑出酒吧,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你是说那次半个月的那次出动吗?我记得那次倒是蹊跷得很,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告知我们极乐坊防卫空虚且附带发送了内部的地图。在确认信息大概率属实后,虽然我依旧抱有怀疑,但出于物资和金钱的紧缺,最终大伙还是选择出动。虽然我叮嘱过他们这次行动需要万分谨慎,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中了市议会的埋伏,十二个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你认识那次行动中的头吗?”茉莉终于抓住了对方言语中自己期盼已久的关键信息。

“当然,他姓贝休恩,祖籍是斯堪的纳维亚岛那边的,他来得比我还早,听说他之前曾跟随其他人参加过八月运动,在运动失败后,便一直隐姓埋名留在这里。说到他,我就又有些伤感了,他是个充满火气,斗志昂扬的人,在其他人都沉溺于原始的欲望时,他却时刻保持着清晰的愤怒,可能真的是希望为这里的人造些福址吧。”霍尔说着说着,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他没有看向茉莉,而是将目光与思绪粘连在一起,跃过集装箱,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如幽灵般飘荡。

“你还真是能够美化这些草菅人命,为天地所不容的行径。”茉莉短短地冷笑一声。

“我应该有说过,我们只是被逼无奈,才用暴力手段维持我们的生活,你不能要求走投无路的人还对敌人维持基本的道德。”

“好一个被逼无奈。”

“或许你可以花点时间和耐心听一听柯村的,还有这些人的故事,这样你或许就能得出,至少,不一样一点的结论。”霍尔伸出手心,示意茉莉坐下,随后一些悠久的故事在这间集装箱酒吧内被娓娓道来。

在市议会接管庸城的行政之后,他们对原先那些背井离乡滞留、聚集在城市中的外族人实施了不同的政策。一部分被判断为对这座城市的发展和建设有价值的外族人,得以留下并成功获得公民权,而另外剩下的、占比更大,人数更多的群体,原计划是将他们遣散至各个特别行政府,但由于他们之前已经凭借各种机会在庸城安家落户,最终在这些人极大的抗议和阻力之下,庸城和航城在各自的不远处划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土地,也就是当下的柯村,来作为他们的自治村庄。

在自治村庄建立伊始,这里的居民基本以白人为主,他们出人意料地建立了一种无政府的、以公社为主导的集体村庄。虽然在经济上依旧需要仰赖周边两座大城市的鼻息,但通过贸易等方式,也算是达到自给自足的生活水平。

但城市中那些贪婪成性的企业在扩张到无以复加后,终究还是将触手伸到这片尚没有被开发利用的隐世桃花源,他们直接绕过市议会和武盟,纠结了一批被逐出武盟的浪人开拔进这片土地。

之后,柯村的人们惊恐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潮水般地涌入他们的土地,然而企业的人同样对这里感到异常失望,此处并没有多少令人眼馋的利润可以榨取,于是他们只能扑向多灾多难的本地人。这些不逞之徒四处网罗,以各种绞尽脑汁所编织的罪名,敲骨吸髓地榨干人们口袋里的财富。郁郁不得志的浪人们则在这里搜罗着女人和孩童,给他们的脖子套上厚重的枷锁,带回去充当没有身份的黑奴或黑工。

之后,越来越多的企业如法炮制,毕竟谁都不愿错过几乎零成本的劳动力和性资源,很多企业发达路上的第一桶金上都沾满了无数柯村民众的鲜血。柯村的民众也曾向城市卑躬屈膝地哀求过,希望他们能施以援手,但最终被——浪人脱离武盟,不归属武盟管辖,以及庸城不对没有庸城公民权的人负责的理由回绝。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