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相信命中注定的劫难,但他们同时都期盼着一个命中注定的伴侣。

水静儿挽着袁世杰坚实的臂膀,每当这么做时,她的内心都会升起一股无名的安心感,毕竟袁世杰这般优秀的伴侣,是每个出身武林的女孩都梦寐以求的。虽然她为了袁世杰与宗门翻了脸,但实际上她还和几位天庄宫的同期姐妹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姐妹们总会在抱怨宗门枯燥的同时羡慕着她美好的婚后生活,这让她的内心不禁泛起小小的得意。

但袁世杰还是有几个点让水静儿感到困惑。一是袁世杰从不提起自己从前的事情,包括自己的亲属,也很少表露内心深处的想法,即使她想坐下来认真谈谈心,也总会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二是成婚后,袁世杰从未有过要孩子的想法,每次上床都会使用安全措施,三是他增添妾的速度也略微超出了水静儿的预料;水静儿当然知道仅凭自己的器量是无法驾驭和拴住袁世杰这样鹤立鸡群的武林新星,但谢云妙和段零未免来得太快了些,几乎每隔几个月,袁世杰都能带回来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新女孩一起加入这个家庭。但颇为幸福的生活和至少自己是正妻的事实,让水静儿暂且把这些缠绕着的忧郁烦恼抛之脑后,毕竟哪个大侠没有点不愿提起的过去和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静儿,电梯到了。”袁世杰低沉的嗓音唤回了水静儿飘渺的思绪,由于之前任务的意外失败,袁世杰需要到武盟大厦当面进行汇报。

她点了点头,挽着袁世杰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墙壁上覆盖着柔软的纳米材料,正面放着一块可交互的触摸屏,访客可以通过语音或手势控制电梯,包括预订其在特定时间到达。电梯左侧的墙壁上则镶嵌着柔性OLED屏幕,里面正播放着几个小时前庸城那场由黑人引发的动乱,画面中记者手持话筒,紧张地采访着一位激动的目击者,目击者声泪俱下,描述着当时的惨状。

在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一只纤细却果断的手猛然伸出,蛮横地挡在门边,仿佛这狭小的缝隙注定不能关上。那只手是那样的瘦削有力,五指展开时如同一把利剑般直接而不容质疑。电梯门在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前发出一声不满的嗡鸣,随即无奈地停下,仿佛不甘心地向她屈服。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得意,如同赢下一场意外的胜利,她的脸上浮现着隐约的笑意,那笑意短暂而迅速,稍纵即逝。她松开挡住门的手,抬脚迈入电梯,动作轻盈,仿佛方才那种蛮横只是她偶然兴起的玩笑,与她内在的柔和并无冲突。

电梯里的气氛因她的到来而打破。她并不在意身旁的寂静和水静儿的注视,反而以一种随性却又难以捉摸的姿态站在那里,微微偏过头,任由高束的马尾在肩头轻轻摆动。她的双手插入中山服的口袋里,肩膀微微放松,姿态既不拘束也不刻意,仿佛她的存在本该如此,与这狭小封闭的空间形成一种独特的对立。

少女的存在充满了张力,既带着一种年轻女孩特有的顽皮与任性,又夹杂着一种年迈女性独有的从容与独立。她似乎享受着这短暂的对峙,甚至带着几分故意的挑衅,仿佛在试探着这狭小空间里其他人的反应,而自己则始终保持着那种不被任何情绪牵引的冷静与疏离。当电梯门再次关上时,整个空间都被她的气息所占据。

少女挪动脚步,慢悠悠地靠到袁世杰身边,眼睛中闪着强忍的笑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四明宗的袁堂主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一表人才,看得我都心动了。”

袁世杰悄悄用手松开水静儿的手指,对着少女彬彬有礼地回应道,“我才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位列武盟第三席的萧悼陵前辈,实在是幸会。”

“嘿,你这说的,虚名罢了,我早就不怎么替武盟办事了。时代变了,我现在在替一个大老板当私人保镖,相比之下他们出手可阔绰多了,你要不也考虑考虑?”萧悼陵似乎没两句话便与袁世杰熟络起来,唇边现出的微笑使她洁白美丽的牙齿显露出来。

“还是不了,我现在还是想以四明宗的事情为重。”

“以四明宗的事情为重?可袁堂主最近又是擅作主张杀了督查卫的人,又是放跑在城中做乱的暴徒,你的心思真的在宗门里吗?”萧悼陵微微侧过头,两鬓蜷曲的黑发如同波浪般轻轻垂落。

“不要瞎说,袁郎也没有料到对方还有那招,何况暴徒逃窜后现在只敢缩衣缩食躲在城内,也算成功阻止了进一步的伤亡。”水静儿见对方如此咄咄逼人,也无暇顾及她的来历与来意,忍不住替自己的夫君辩解道。

“别担心,我不是在诘问你的如意郎君,而是好心在提醒他,”萧悼陵用嘲弄的眼神瞟了一眼水静儿,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但语调中已经有了一种诡异的真诚和一种别扭的惋惜感,“如果袁堂主再这样不稳定下去,恐怕有一天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

谁都没想到这句话会就此一语成谶。

“你….”水静儿感觉吸进去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她知道武盟有论武功排座次的习惯,但这一般并不对外公开,只有些内部高层人士才知晓,她先前从未听说过排第三席的是这样一个少女,也从未见到有人敢当着袁世杰的面如此威胁他的性命。

袁世杰看着萧悼陵,一言不发,这是一种沉默的敌意。

电梯内传来温柔的女声,提醒大家已经抵达二十一楼。萧悼陵郁闷地叹了口气,随后走到袁世杰面前。她微微踮起脚尖,用那双细腻而冰凉的手掌捧住他的脸,目光认真而坚定:“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这样的帅哥如果死了,我真的会伤心的。”

萧悼陵转身走出电梯,后脑勺上昂扬的马尾骄傲地左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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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的羽翼下,工厂安静地沉睡着,它的钢铁躯体在星光的轻抚下静默无声。四周的黑暗像是浓墨泼洒,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这幅巨大的画卷上点缀着孤独的光点。风轻轻掠过,带着一丝寒意和远方的寂静,穿过空旷的车间,撩动着静止的机器,发出低沉而空灵的鸣响。

机器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车间内显得格外刺耳,独自一人加着班的王白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他还需要检查生产线上最后几台老旧的冲压机。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像是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悄悄移动。李明的眉头紧锁,他放下手中的扳手,警觉地环顾四周。车间里的阴影似乎在跳动,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手心开始渗出冷汗。声音越来越近,李明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紧握着扳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机器的噪音,但内心深处的恐惧却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东西,一个人形的黑色机械怪物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怪物的身形扭曲而怪异,尤其是右臂,简直就像是由工厂中的废铁和旧零件拼凑而成,表面布满了尖锐的棱角和不规则的凸起,同时还带着隐约可见的血肉。

王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慌乱,眼睛瞪得巨大,瞳孔中倒映着怪物那可怖的身躯。就在怪物即将靠近的那一刻,王白的本能终于战胜了恐惧,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向车间的出口跑去。他的心跳如鼓,血液在耳边轰鸣,他似乎感觉到怪物就在身后紧追不舍。他拼命地跑,不敢回头,直到终于冲出了车间的大门,逃到了外面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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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冷静,做个深呼吸。”姜平将手按在王白的肩上,不断安慰道,“平复下来后,就赶紧告诉我你发现的那个疑似暴徒的怪物的具体方位。”

实际上姜平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他从大清早就开车载着元封赶到庸城,上午刚经历一场意料之外的腥风血雨,就因为身在庸城又接到了武盟要求追捕逃亡暴徒的指令;于是在安排好元封和吕薇薇之后,并将方从德的手机交给那位自己并不愿多见的黑客后,又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到这家机械工厂,纵使已经吃下好几颗提神糖,姜平还是疲乏得不行,上下眼皮就想一对阔别已久的、狂热的恋人,拼命想要冲破意志的藩篱,永远黏在一起。

“宿舍,他往厂里的员工宿舍走了,那里还有十几个员工和员工家属。”王白情绪激动,口中的飞沫溅到姜平脸上,但姜平没有回避,迷朦的他可能以为这是观世音的玉净瓶所泼洒的甘露。

“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过去。”姜平将自己的大拇指放进牙槽里狠狠咬了一口,想要依靠疼痛来维持意识的清晰。他实在没想到这次的情况会如此棘手。

实际上武盟对所有紧急通报都有轻重缓急之分,那些被当局认为优先级不高的事情,出勤效率通常都极其低下,连经常被市民投诉磨洋工的巡警的速度都要快上不少。一般的流程是武盟接到来自市议会或朝廷的通报,由于不能直接劳烦市中心武盟大厦内的老爷们,因此通报会二次转接下发到隶属于武盟的各个门派,由门派对门下弟子进行直接指派。按照这次事件造成的伤亡人数来看,应该不至于由袁世杰这样的人物出场,除非他刚才就在事件发生地附近,但最离奇的是以袁世杰的水平居然会让暴徒成功溜走,最终又轮到自己这个刚巧在庸城的来收拾残局,但实际上应该还有其他武盟弟子在追踪暴徒,姜平只要作作样子,等待事件结束即可。可姜平一贯的教养和心性让他在接到市议会消息的那一刻就赶往了现场。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姜平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在此处撞上暴徒了;只是他目前还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选择逃往这样一个偏僻的工厂,要是元封在他身边就好了,毕竟这家伙的脑袋意外的好用。

趁着月落星疏,姜平悄悄摸进员工宿舍;站在员工宿舍的走廊口,手指轻轻搭在半掩的木门上,门缝中透出一线幽暗的光,仿佛是某种无形的界限,隔开了外界与里面那股令人不安的静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像是久未开窗的房间,混合着潮湿与生锈的金属味道,在鼻腔中缓缓蔓延。

他迟疑片刻,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召唤,最终迈出了第一步,推开了那扇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某个久远的过去,这声音还曾带来过温暖的归属感。而此时,它却如一声凄凉的叹息,昭示着里面已是一个荒废的世界。他走了进去,步履轻缓而迟疑,仿佛生怕打破这压抑的寂静。

眼前的走廊,曾经是员工们日常往返的地方,然而现在,它只是一条空洞、冰冷的通道,承载着一场无声的悲剧。墙壁上斑驳的涂层大块剥落,露出下面腐蚀的金属骨架,那些深深的划痕仿佛是某种巨大的机械力量留下的痕迹。天花板的灯管碎裂不堪,垂落的电线如同悬挂在半空的断肢,偶尔晃动一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那儿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或许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却静静地散落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如同被时间和暴力随意抛弃的木偶。那血迹已然干涸,暗红色的痕迹蜿蜒蔓延,仿佛是无声诉说着曾经的恐惧和挣扎。某具尸体的双眼仍旧睁大着,仿佛死去的瞬间仍无法理解眼前的灾难,而另一个人的肢体诡异地扭曲着,在某种强大而无情的力量下瞬间被撕裂。

姜平耳畔传来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呻吟声,他循着那细若游丝的声音向一间破旧宿舍的门口走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那是一名奄奄一息的妇女,身体扭曲地躺倒在地,像一块被鲜血染红的肮脏布片,仿佛已经被命运遗弃。她的全身布满密集的血孔,血液浸透睡衣,生命的气息正在以不可阻挡的速度消散。

姜平蹲下身,妇女仿佛抓住最后的希望,瘦弱的手颤抖着紧紧攥住他的脚腕。每一次开口,都伴随着脓血的呕出,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那……那个怪物……它带走了我的孩子……求你……求你救救他……”

“放心,交给我吧。”

姜平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多余的犹豫,随着银光一闪,刀锋划过的瞬间,妇女的痛苦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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