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文物商店这回也被牵累吃了锅贴。”一位方脸看客往中间凑了凑，神秘兮兮压低声道：“严盛茂当他接班人亲子侄培养，到liǎo儿落个什么下场？停职调查。”

“严盛茂？你是说文物商店那个总经理？不会吧，这人风评一向不错，听说马上就要荣休了。”

“还荣休？退休金保不保得住都两说。”方脸看客斜歪着身体，一手插兜，一手食指重重点地：“严盛茂今年59，周岁59，你们见过哪个单位转年退休，头里还给扣个处分的？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是停职调查，那就是一撸到底！”

众人惊骇，知道事态严重，没想到会严重至斯。

又是一阵唏嘘，唏嘘齐皓的英年早逝，更唏嘘严盛茂的残年暮景。

“不管怎么说，文物商店是国营单位，好赖有国家兜底，再烫的锅贴也咽得下去，别介可就指不定喽！”另一位看客话里有话。

“你是说乾诚吧？”

“乾诚又怎么了？”

“乾诚这回也要够呛！正闹逼宫呢，第一股东牵头要把假洋鬼子踢出局，撕得可邪乎了，听说也是因为齐皓。”

京圈拍卖行四足鼎立，有廉无力回天，乾诚江山易主，众位看客作壁上观，野路子八卦东拼西凑，七百年谷八百年糠，嚼得那叫一个口齿生香。毕竟鲜少有机会能看到房梁子着火，还是一块堆儿着了两根，只要火星子嘣不到自己，就都巴不得能烧得更旺些再烈些，梁倒屋塌才有趣。

“这齐皓也是真够丧的，活着的时候兴风作浪，死了还左牵右扯，搅得别人家宅不宁。”

“谁说不是呢？但凡沾边儿的都跟着倒霉，如今外面都是怎么看我们这个行当的？好好一锅汤，让条臭鱼给腥了。”

灯光师正在调节照明，寻找场地最佳亮度布控。

射灯扫过众人面颊，像晒烫的河水在阳光下流动，三两束光的功夫，唏嘘的湍流便已破碎成不齿的蜿蜒。

“这就叫人不收拾天收拾！齐皓落得今天下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没错儿，有点成绩就能为所欲为吗？就可以一意孤行吗？就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了吗？君子取之有道，欺行霸市、与民争利、公器私用，他齐皓哪样没干过？”

“哎，要说这齐皓也是可惜，千顷地里一棵苗，打小跟着一众老先生耳濡目染，真真是琉璃水锦灰堆里淬出的玉人儿，长了多老些本事？稳稳当当待在体制里前途无量，跳出来创业那也是风声水起，左右都是阳关道，才几个月的功夫，怎么就落个这般下场？”

“所以说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大节无亏。”

这四个字仿佛踩中了所有人的关窍。

众人亮声应和：“说得好说得好，大节无亏！大节无亏！......”

子曰：“大节无亏，可以安然去也！”

身销魂陨，木沉河底，再大的波澜，也终将归于平静。至于逝者能否安然，谁晓得谁又在乎呢？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莅临2001年BJ秋季拍卖会的现场，请您抓紧入场，我将为您宣读本场拍卖的拍卖声明......90万最后一次，齐白石纸本立轴《福禄鸳鸯》，恭喜成交！”

2002年，有廉破产拆分、乾诚改组。

2006年，华歆拍卖成立。

2009年，行业进入“亿元时代”。

2011年，中国艺术品市场迎来全盛之年。

“欢迎莅临2014年BJ春季拍卖会的现场，齐白石《篆书四言联》，恭喜电话委托，4亿2千万，近现代中国书画世界记录！”

十三年过去，春秋二十六场大拍的光阴。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流转知何世，江山尚此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