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告诉我些什么?”

女孩说不出话来,急得眼眶里直流血,淌到衣上去,手指就攥着他的衣角不放。沈以峤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她双目淌着血狰狞,便解了手上的绷带缠上眼睛,松松地缠了几圈,两指结了术阵覆她眼上去疗伤。他自己的伤大半没好,新伤叠着旧伤,结了法阵全身还微微发着颤。

“你——”

话音未落,凌空一道锁链倏地飞来,“咯噔”几声缠了他的双臂锁紧。他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板上,阵法中断忽遭反噬,全身似针扎得难受,寸寸刺麻得痛,他呕出一滩血来。

他抬起血湿的眼眸去看。男子就站在背光的门前,一圈圈解开了手上黑带缚着的护腕。

男子说:“卉子,怎么乱跑的。”

卉子?沈以峤下意识扭头去看女孩——她陡然一颤,攥着发篦的手别在身后,一边身子又战栗地往后退了几步。

方才裹上眼的绷带又血湿了一片,两行血渗出,“嘀嗒”嵌进木板里。

男子温和地说:“你手里是什么……给我看看。”

他步调散漫,甚至是轻快诙谐,却无形之中形成一股威压,在慢慢地逼近微弱的身影。

男子笑起来:“你……在害怕什么?”

血渗进发篦里,乌木的颜色里切过一滩欲辨不清的层染的红。

僵持了许久,卉子犹豫地朝他伸手,摊开掌心。

男子拾起血肉模糊的发篦,视线移到她脑后绾着的髻上去,然后转向一旁早已痛得几近晕厥的沈以峤,笑出声:“你倒也是心善。”

他勉强用尽气力去抬眼——

卉子早已颤得瘫软在地,蜷成一团,几乎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几声不明意义的哭腔哽着。

沈以峤缓出口哽在喉头的气,对上那男子的目光,冷冷地开口:“我叫她出来的。”

“嗯,我当然知道。”男子俯下身说,“饶是给她十个胆,也断不敢自己出来的。”

他搭上了沈以峤的肩,漫不经心地挑起他后颈的衣领,露出小半处瘦削的蝴蝶骨来,反手握住那木篦的尖处,一用力刺进血肉里——

沈以峤一颤,不可抑制的呻吟声自未咬紧的牙关处漏出,头顶像是被倾盆凉水一灌,眼前陡然一黑,而下一秒便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自天灵盖处奏来,翻开的血肉几乎叫嚣着腐烂,生生剜断血管——

握着木篦的手稳稳地,一道道划开后背,搅着血肉翻滚,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直冲出。

“疼吗?”男子将他拥入臂弯,动作轻柔地掰起下巴。

“唔……”他无力地歪过头。

卉子几乎是四肢并用爬到他身后,眼里流着血,慌张地用手去堵他背后汩汩流血的伤口,一边上下唇掀开,嗓子眼里发出一大段不明意义的字眼来,一边求情似地摇着头。

沈以峤意识几近痛得骨厥过去,眼半阖着,看到的景象似乎都随着意识的涣散而逐渐游离。

他听见了,在彻底晕过去的最后一秒,那女孩说:

“yk autjs。”

鬼话。离开这里。

他心蓦然一紧,几乎就在呼吸凝住的瞬间,衣领被猛然一揪,整个人睁眼,直挺挺从床上坐起身来——窗外枯梧纷落、寥寥儿缕寒风卷袭,铺了一地悲切的秋色。

——

年轻医师正怀抱了夹板,望着他沉沉醒来,微笑着说:“你醒了?”

——难道是个梦?

沈以峤抬头,看着眼前眼生的白大褂,说:“你,我并未见过。”

“初次见面,新来的,是你的主治医师,”他坐在扶手椅上,双腿叠起,“平时唤我林医生即可。”

身上还是陈年的旧伤,腕上还留着先前无意识咬下的齿印,掀起上衣,并无那些青紫交加的鞭痕……沈以峤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先前那荒诞不经的场景,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境而已。

“你,”他说,“有事吗。”

“当然。需要你配合做个小测试。”林医生温和地注视着他,“不用紧张,很简单的几个问题。”

沈以峤峤首,说:“问。”

医生笑了笑,掀开夹板:“但我希望是,如实回答。”

“好。”

“如果你进这个房间,你第一眼会看到什么?”

“我自己。”

一阵笔摩擦纸尖的沙沙声动。

“你,想过杀人吗?“林医生微顿,问道。

问题刚问出,那小半张惨白如白玉膏的面孔便直直对着他,半只眼黑白分明,眼底波澜不惊.好半会才开口:“重要吗?”

“这是你的回答么?”

沈以峤说:“嗯。”

“最后一个问题。”他手中的笔早已行云流水地转了几圈,“那么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话音刚落,铺天袭来沉闷的压抑,眼前洁白的病房瞬间被压成一段白练悬在头顶。

——

双手被缚在床头,勉强看清周遭。和服的男子正坐在床前,药草敷了背后的伤,细细地用绷带缠了几圈。身上下

几近无完肤,逍道狰狞的红痕交错撇开,瓷白的脸触着烫手,烧得微红,瞧着比先前的惨白着实正常了不少。

沈以峤迷迷糊糊听见自己在说:“那么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一惊,陡然意识到自己再次回到了这个漫长的梦里来,正想着翻身去挣,肩头一沉,背上似是伤口撕裂,火辣辣的烧痛。那男子锢住他的肩,笑出声:

“反正,到头来,不差你一个。”

——

陶泥滚成的钵被恼然一掀,黑靴狠狠踩上胸口,人影作黑云群压,洞窟里的最后一盏昏灯拥搡着熄灭。

“嗯?为什么不睁眼——”一阵躁人的闹哄中尖嗓子凸起,响亮地笑出声来,“师傅他怎就捡了你个丧家犬回来?”

睁眼——?

少年生怕着那些个拳脚齐齐挨大身上,手臂环抱了头部,顺势蜷在壁角,额头抵着石壁微微发颤。

“那么你,到底呆了多少人?——”有人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咚”的一声撞向石壁,“也不去看看——自己的手,脏成那样。”

鼻血流出,颅顶腥热一片,他恍恍地愣着神。只觉五窍淌着血,麻得发凉。

他不能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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