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禾站在蔚蓝海岸商业街的东头恍惚,她双手插在兜里,回忆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失忆,此次失忆的时间段比十六年前短得多,可是惊恐的程度却是几何倍数的增加。

她不明白为什么,想了半天,才想通了。

以前,她不是一个人,有外婆、母亲保护她。

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但是身份却变了,她不再是被保护者,而是保护者,她有一个还没有过五周岁生日的女儿需要被照料,她绝不能有事。

麦禾的身体情况不仅令自己担忧,也影响到了女儿的心情。放学时,甜歌牵着她的手,看到她手背上一团青紫,眼泪立刻滚出来,嘴巴一撅,呼呼地对着针孔的伤处一直吹气。麦禾心里好温暖呀,她捧着女儿的脸,亲了又亲,说:“没事,妈妈一点也不痛。”

“妈妈,你要多吃饭饭、多吃菜菜、多吃鸡蛋,还要喝牛奶呀,还要吃车厘子,苹果和橙子,要多多补充维生素C呀,妈妈,你不能挑食喽,不可以偷吃零食……”

甜歌把她对她的叮咛一一复述出来,每说一句,麦禾就应一声,应到最后,她紧紧捏着女儿的小手,眼圈忍得通红。

路过海港海鲜商行时,甜歌的脚步慢下来,麦禾顺着她的视线往店里看,好巧,“老板”和“掌柜”今天都不在,只有一个店员在守店,她知道女儿馋了,想吃一口虾饼,她牵着女儿进店,破天荒地称了几块虾饼,店员全程表现尴尬,只在甜歌奶声奶气地主动道别时,才笑了一下。

小孩子可真容易被满足,一口好吃的就能笑得像嚼了幸运星,感受到女儿的快乐,麦禾觉得好幸福,只要女儿能开心,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什么都可以放下。

回家一换衣服,麦禾才知道她的羊绒大衣毁了,污渍擦在后背、后腰处,颜色不深,但却是一大片,难怪,在幼儿园等女儿时,麦禾总感觉有眼睛在盯着她看,她以为别人是看她的贵气漂亮,原来别人是看她的狼狈可笑,她臊得脸皮都跳。

皮包也蹭出了一道划痕,女儿睡下后,麦禾用湿润的棉片沾了点凡士林揉擦,还好划痕不深,擦了两三遍就修复了,不用专门送去维修,她累了,松了身体,疲累地叹气,又坐了一会,才起身从衣帽间拿出另外一只小号托特皮包,准备换着背。

口红、粉饼、一次性医用外科口罩、消毒湿巾纸、便携漱口水……

麦禾把随身物品一样样地从刚刚养护好的皮包里拿出来,突然,她摸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软软的、不大、似乎一捏就扁了,麦禾慢慢把手拿出来,是折纸,被捏扁了,她手一松,折纸慢慢舒展开。

什么呀……

麦禾端平掌心,困惑地歪着头看它,这是——螃蟹?

梯形的身体,上下各有两只折出来的钳子,确实是只纸螃蟹。

怎么会有只纸螃蟹在包里?麦禾捏着它看,螃蟹的颜色花花绿绿的,身体上还有字,她当机立断决定“拆蟹”。

折纸被展开了。

是一张电影日历。

2021年6月21日,“不要回头,一直向前”——《千与千寻》

布满折痕的电影海报上,神隐少女神情坚毅,麦禾望着它发呆,脑海一片空白。

这只皮包是今天刚刚拿出来背的,她为了在离职时撑住场面,拿出了自己最贵的包。

所以,这只纸螃蟹是今天才落进她包里的。

谁放进她包里的?女儿?同事?岑溪?

麦禾紧拧眉头,对着被拆开的“纸螃蟹”狐疑,6月21日,什么日子?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这只螃蟹是女儿折的吗?还是有什么人在逗她?

螃蟹拆开了,却很难复原,麦禾折了好一会,都没折对,她烦了,把纸对折再对折,和口红等物品一并塞进新拿出来的托特包里,动作大到表情扭曲。

要去看医生了,临睡前,麦禾对自己说,有病也不要怕,明天就看医生去。

那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但不是可怕的噩梦,它奇怪又氤氲。

梦里,她待在宛若天堂的地方,身下是浅金色的沙滩,沙子绵密细软,头顶阳光和煦,她的头被一张有厚度又柔韧的纸盖住,阳光钻过纸张,暖白明亮,她看到自己穿着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鞋子,白色的袜子,裸露在外的皮肤闪着光。

突然,有人钻入了她局促的纸帐篷,她并不惊慌,仿佛期待已久。

那人的手臂纤细,但手掌比她的大,手指还会摆弄动物造型,一会是狐狸,一会是小狗,一会是兔子,她被逗得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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