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悉登上了西区唯一港口里最高的一座塔吊,爬架子对他来说不难,但看到站在顶端等待他的熟悉的背影时,他的腿开始发抖。
站在阴云下的男人长相刚毅、眉宇间的皱纹深刻,是西区最大帮派登辰帮的首领、以自己的名字给帮派命名的妄人,尚登辰。他抬头注视着暗沉如墨的云底,摆摆手让解悉过去些,靠在他身边。
他什么都没说,挺直的脊背和不愿意有眼神交流的姿态足以让解悉明白,以往吃里扒外的小动作已经全部被捅上台面。
他粗糙的大手搭在解悉肩头。
轰隆!!——
雷声自云上碾下,云底倏然被狂风撕裂,稠密的雨柱从裂口中倾泻而下,与闪电一起灌入海中。海浪推着脏兮兮的泡沫和垃圾拍击着港口,方才还在装卸货物的工人们早就四散而走,抱头躲进了房屋和掩体中,躲避这场暴雨。
解悉却和跟前这男人一起杵着,被带腐蚀性的雨浇了一身。
他米白色的长发很快无法像以往那样随风飘扬,它们吸饱了水,结成一绺一绺,水藻般贴在脸上、身上;他白皙的皮肤迅速泛红,起了一片水泡;雨水淌进他的眼睛,那双温柔的绯色眼睛刹那间喷出眼泪,眼白上的血管狰狞地浮出,很快,滴在衣襟上的泪水已是淡红色。
并不是所有的雨都如此残酷,但现在是末世5年,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赛德西区。
由于矿产丰富,它被150公里以外的方舟岛纳入管理,成为方舟赛德区的西半部分。虽然名义上被接管了,实际上却没有被方舟阵法庇荫,仅仅被当做一个大型工厂运作,自己吞下工业生产的大量污染,自残似的输血给方舟本岛。
本就极端的天气加上严重的污染,一场雨下来,地表的建筑都会被腐蚀掉一层皮,更别提脆弱的人类了。
短短几分钟,解悉赖以为生的面皮已经被雨水浸得面目全非,可登辰不动,他也不敢动。
终于,登辰呼出一口气,指着海的对面。
“白子,你很想去那边?”
解悉没有出声。
海的那边隐没在雨幕中,反而是码头区那些挤着无数条工人的阴影更近,粗俗的骚乱隐隐约约传到了塔吊的顶端,传到了他们耳边。
躲在掩体里的码头工一如既往地咒骂着、幻想着。他们骂狗日的方舟为什么这么自私,又幻想着如果有机会,就扒着矿砂船偷渡过去。
毕竟西区的日子越过越没有盼头,如果能偷渡到被阵法庇佑的方舟里,那该多好。
但这是不可能的。
每周一次的矿砂船是赛德西区与方舟本岛之间唯一的联系——矿砂船只负责运载从赛德西区开采出来的矿产,任何妄图通过船运偷渡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扔进海底。
海水脏得要死,还有巨大凶恶的变异生物,所以码头工也只能想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敢豁出命去冒这个险。
现在正是每周一度的运货的日子。在迭起的海浪间,一条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梭子以固定的线路往它的目的地行进,丝毫不被风暴影响。
解悉的眼睛刺痛,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却仍然强撑着睁开,徒劳地对着海那边的方向。
“白子,你救了那个方舟的姑娘,把她养在家里,无所谓;你让她的……落难同盟会,偶而偷点粮食和药,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登辰的声音慢条斯理,粗糙的手抬起来,挡在解悉眼前,拂去他额上的雨水。
“他们截走雷管,炸了好几个店面,扯到其他帮派的人不说,还死了好几个兄弟。白子,雷管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我们总要有个说法。”
登辰终于垂下视线,看向解悉的脸。他的抚摸搓掉了一大块被雨水腐蚀的皮肤,曾经美丽的脸上,半面都是肮脏的血水。
解悉的身体在颤抖着,声音也有些颤抖,可语气是少年人特有的任性。
“大哥,是我的责任,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他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登辰似是对他的光棍早有预料,叹了一声。
“这是小事,不要寻死觅活的。你不过是想要更好些的生活罢了,可以给你,都可以的,只是……不到时候啊。”
他将一枚晶体塞进解悉嘴里,让他好好叼着,然后弯下腰将解悉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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