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官走上前去,冲着石边一脚把它踢起,圆圆的扁石一下掀立起来,他随即便像手持铜锣一样,两手按在石板中间将它抱起、夹在腋下走回了营地。略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块石头的分量远比它看上去重的多,前后实在费了他好一番功夫。

“这个怎么样?”

“啊,挺好,够用——这……”

约克沃姆先生笑着伸出手,像服务生接过托盘一样费力地接过了石板,可就在双手接触到石头的一瞬间,他的笑容便消失了;随即,他把石头放在了面前的地面上,神情古怪地看了又看,抬起头望向船长。

“怎么啦?”

“软的。”

“软的?什么意思?”

“它摸上去是软的。”

“啊?不是,我抱过来的时候摸着明明是硬的。”

“您是两手按在中间把它抱过来的,可我摸到了它的边缘,边缘是软的。”

“这怎么可能,石头怎么可能是软的?”

约克沃姆先生又低下头,仔细看了它好一会儿,说:

“这也许是因为,它并不是一块石头。”

“不是石头?那还能是什么?”

约克沃姆先生没有回答,在莫热图船长不解的目光中,他回过身去,从座处捡起了一根木矛,不重不轻地戳在了“石头”边缘。

就在矛尖戳上去的那一刻,“石头”的边缘真的凹陷了进去,同时,在大家惊讶地注视下,从它那外圈的褶皱当中,一根长长的纺锤状的棍子伸了出来,上面张开了一张三角形的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如同橡皮被挤压后产生的怪叫,惊得莫热图船长也发出了一声相似的惊呼。短短一秒钟后,它便突然爬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向了湖水,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喔——我的天!这家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骑士官无措地眼看着自己搬来的砧板突然长出了脑袋,随即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

“具体的种类不好确定,不过我想这应该是龟鳖目软甲类的一员,也就是某种鳖,它的体型真是惊人,估计能比得上最大的亚洲鼋了,而且那声怪叫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从印度支那到科罗拉多州,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鳖可都是没有声带的,更不要提它背上那形同十字架的斑纹,真是罕见。骑士官,我得恭喜您,这又是个新发现。”

“一只鳖,一只长着十字架花纹的神鼋,好家伙!”莫热图船长惊奇地说,“早知道我刚才应该抓住它,给咱们加顿餐了。”

“没有必要,咱们已经不缺肉了,而且从他的喙齿上看,这是一个毫不客气的掠食者,您还是庆幸它没有咬掉您的手指头吧。”

“还真是……还有脚趾头。”

船长一边想着自己的手指到底有多接近锋利的鳖嘴,一边回到了营地,重新坐下之前,他反复检查了好久,确定自己落座的石头不是另外一只鼋。

由于他们为了这块假石头磨蹭了半天,哈维局长早就等的不耐烦,已经自己设法解决了砧板的问题——他请水手长斯科特把一条接一条的鱼从鱼鳃处穿在了铁杆上,吊起来的鱼便也变得很好开刀处理;每处理完一条,他就把鱼向右手边推过去,水手长便会取下来晾在网上,再在左手边为他穿上一条新的,两个人俨然打造了一处微缩的纽芬兰渔港生产线。

诺埃德先生在朋友们的身边闲逛着。由于他还处于身体的恢复期,而且——按照哈维局长毫不客气地评价——“是个没什么技能的废货”,他便只能无所事事地在营地周边游荡,把目光和注意力分散到大自然当中去。

宁芙湖沿岸的自然风光有十分独到的魅力,它不同于河谷地区的恢弘广大,而是呈现出开阔辽远的高原面貌。由于正迎着来自海上西风的水汽,这里长年清风飘荡,植物生长十分茂盛,青翠的草地点缀着淡紫色的花朵,接管了原先那一路上单调的灰黄石滩,半人高的草本植物扎堆生长,迎风飘动、随处可见;许多大型的海鸟,比如体长超过3英尺的大信天翁和略显逊色、但也能达到2英尺长的鲣鸟,都乘着风纷纷荡荡地从高空盘旋而下,各自窝在长满白絮、如同芦苇一般的草丛之间,发出“哒——嗝勒勒”的鸣叫。诺埃德先生漫步其中,感受着身边的一切:阳光的直射、波浪般的碎花草丛、咸风吹动衣袖的猎猎声和此起彼伏的鸟鸣,让他只觉得浑身轻松,心情舒畅,连腿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也舒适了不少,可想在草丛深处多逗留一会儿。

“您可别走远了,说不定那里头也藏的有老鳖。”斯科特看见银行家正走向高草丛中的鸟群,在他身后提醒道。

“啊,您放心吧,我不会走远的——我还半瘸着一条腿呢!”诺埃德先生听见呼唤,回转过身来,“更何况,再休息一阵子,咱们也该吃饭了……托雷特先生怎么还不回来?他都离开半天了。”

“确实走了有一会儿,需要我去找找他吗?在这种地方,我们还是别让他单独行动太久得好。”水手长停下了手上的活,抬起头说。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尽管现在,宁芙湖的风光看上去宜人无害,但是在过去短短十几天里,这座岛屿已经带给他太多惊吓了。

“我认为可以再等一等,托雷特先生毕竟在这座岛上生活了两年时间,我相信他对于各种情况还是还是应付得来的。”约克沃姆先生回应道;尽管如此,他也还是暂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起头来四处眺望,而也就只是看了这一眼,他便面带笑容,指向了不远处的湖面:

“这不是,我估计,他这就来了!”

大家纷纷扭过头去,从望不到头的浩渺烟波中,一个影子出现在了湖面上,正从西侧的近岸位置逐渐向人们靠近;起初,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小点,但随着距离缩短,人们马上便识别出了它是一艘木质的简易人造载具,拥有一根桅杆和一张拼缝而成的三角小帆,当这艘单桅的小木筏不断接近,它的掌舵人也发出了呼唤,那正是工程师休谟·托雷特先生,他正扯着缆绳,拉斜了风帆,站在船头向岸上高喊:

“别管你们那些臭鱼烂虾了,我们该转向啦——从向西,到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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