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吧,看来他遇到危险了,这衣服是他逃跑时候扔下的。”

“他最好没跑得脱!”托雷特先生大声说道。

“但要是让我们也遇见这种危险,我们最好能跑得脱。”诺埃德先生小声地回答。

在这短暂的惊吓之后,大威廉的命运仍然不得而知。但是无论如何,这件外套的出现准确无误地说明,探险队的脚步已经同这个杀人犯交汇到了一起,而且在他们共同的目的地——普鲁托双峰山上,还潜伏着五名挑战者尚未察觉的祸患。也正是因此,人们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们既希望大威廉已经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了代价,又担心他的不测可能预示着探险队在这山脉之中的命运。

“这件衣服这样脏,看来已经扔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从我跟丢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恐怕他早已经超越我们不少路程,提前进入了地下隧道。”水手长斯科特计算起日子;由于诺埃德先生的严重伤情,队伍曾在卡斯河谷停滞了五天时间,即便后来有木筏在水路上顺风相送,也很难保证大家能赶上海军少校的进度;现在看来,大威廉估计已经遥遥领先了。

“那我们可得抓紧时间,这座火山有五千多米,咱们差的还远着呢!”听见自己的宝藏极有可能被人捷足先登,银行家急不可待地叫嚷起来。

然而,听见他的叫喊,托雷特先生却用不以为意地态度回应道:

“火山确实很高,可谁说过我们要走五千多米爬到顶呢?”

“我们不用爬到山顶?”

“不用。从这件衣服的位置和方向来看,那个威廉应该是从这里一路上了山顶,进入了火山口。但是我们不用这么做,也不用舍近求远地去攀登西峰的火山口,我们走另一条赛道,一条可以领先他数天的赛道。”

“可是您不是说过,只有从火山口才能进入地下熔岩管道吗?约克沃姆先生当初也是这么介绍的。”

“我确实说过要从火山口进入地下,可又是谁告诉您,火山口一定就在山顶呢?”

火山口不在山顶,那还能在哪里呢?这一句话把大家都搞糊涂了,约克沃姆先生当即争辩道,普鲁托双峰山只有这两座火山口,而这世界上也还没有哪一座火山是从自己的山坡上喷吐岩浆的。但是托雷特先生并没有再给出进一步的解释,而是做出了一个干脆的手势,让大家跟着他继续前行;大家也只好收起心中的疑惑,跟在他的身后蜿蜒行进。

大约又走了三个小时,当队员们已经手拿着肉干,在行进中应付起下午饭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托雷特先生这条路线的不同寻常;水手长斯科特提到,从前进的路径来看,虽然为了便于攀爬,他们一直都在沿折线前进,但在整体的方向上,他们却并不是在笔直向上、走向东侧的火山口,而是在向西北方前进;他凭借自己精熟的方向感得出了这一论断,并且马上判断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两座火山山峰之间的鞍部。在他的试探之下,工程师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微笑着默认了这一结论。

虽然普鲁托双峰山整体的海拔十分高峻,但在特殊的地质活动作用下,两座火山口山峰之间的落差极大,中间的鞍部海拔便较为低缓,这就使得人们到达鞍部的难度要比登顶小了许多;在找到了明确的目标后,队伍沿着曲折的原始小径不断推进,直到夜色逐渐笼罩大地也没有停下,因为工程师向大家强调:鉴于大威廉可能的遭遇,在到达地下洞口之前,如果没有累到抬不起腿,他们就不要在这潜藏着未知危险的山地上有丝毫停留。

“更何况,马上咱们就要进入地下世界了,你们总得熟悉熟悉暗无天日的环境,别到时候又和我抱怨:‘休谟!我们还差个太阳呢!’”

长期的乘船旅行使得探险者们得到了很好的休养,个个精神十足,而原来狂野的山风也伴随着夜色的降临逐渐息弱,因此,这段披星戴月的路程并没有给他们增加多少负担。同时他们也注意到,在这片广阔无垠、遮天蔽日的黑色山脉中,似乎也确实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天色刚刚暗下来,跟在队伍后的雪人们便开始发出不安的呜咽声,这种昼出夜伏的大猿显然并不适应黑暗的环境,在夜色之中恐惧地躁动起来,工程师用几声嘹亮狠戾的呵斥才制止了他们,让他们恢复了安静;但走在队伍最后的哈维局长注意到,这些猿人依然对四周提心吊胆,时不时便会停下脚步、站直了身子,用两只包裹在粗厚肌肉中的眼睛向四周不安地探望,又在一无所获之后张皇地赶上队伍,生怕自己落单下来,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这样的不安无疑也感染了他和相当一部分队员。

随着夜色越发浓重,队伍中的不安感也更加强烈起来。漆黑的天空上点缀着群星,而人们脚下起伏倾斜的大地同样漆黑一片,惨淡的月光反射在某些火山岩细碎光滑的断面上,散发出点点光亮,似乎和头顶的星空融为一体,让人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行走在地球表面还是宇宙深处,如果不是托雷特先生临时制作了一只简易的火把,又对这条路径相对熟悉,探险队必然会彻底失去方向、迷失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偶然之间,空气里还会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塔克里里”的击打从不知何处飘荡而来,远近难分,回荡在山脉寂静的空气里,让探险者们心惊肉跳,其实,那可能只是一两颗碎石在轻风里滚落的动静,但在这种环境下,如此异响也足以引起人们内心深处对于黑暗和未知的古老恐惧。

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似乎这趟旅程自太阳落下之后便成为了一趟苦行,而任何一个人只要发出声音,都会在静谧的山野里回荡开来,成为一种莫名危险的信号;渺小的队伍就这样无声慢步,聚在闪烁着的火把之后蠕动着,在浩瀚深邃的黑夜之中,那无力的火把就如同大洋深渊中一个浮动着的光点,随时会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吞没。而当队伍又绕过一个小小的弧坡,来到距离鞍部东侧只有15千米的一处平台时,托雷特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

没有人愿意出声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紧闭着嘴唇,一个个慢慢向队伍最前端聚拢,向前探视——

在他们道路一侧的山坡石壁上,有一座一人高的洞穴,洞口成不规则的几何状,棱角分明,洞里漆黑幽深;工程师的火把在洞穴口一侧高举着,但那洞中却几乎没有被照亮分毫。

水手长斯科特把这当成了托雷特先生口中的捷径,深吸一口气,向洞口走去,但托雷特先生却拦下了他。工程师的目光随即转向了约克沃姆先生,后者走上前来,同他悄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工程师一挥手,从洞口径直走了过去。

带着困惑不解,队员们纷纷跟上了他的步伐,从深不可见的洞口经过,一步一步把它抛到了身后。

“先生,您同那位野人王都说了什么?”等到走出一小段距离后,斯科特赶上约克沃姆先生,低声问道;哈维局长则找了个理由,让诺埃德先生代替自己走在队尾,也跟上前默默听着。

“我问他:‘这不是你开凿的洞吗?’”

“然后呢?”

“他说:‘不是。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洞?’”

“您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但是从它的切割、角度、光滑性来看,它是人造的,或者起码,是非天然、由生物制造的。”

“那会是什么?这座岛上还有其他人?还有什么能开凿洞穴的生命?”

“我不知道,更糟糕的是,休谟他也不知道——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洞穴。”

探险队里恢复了寂静,只是所有人的脚步都加快了许多,在黑夜里发出嘈杂、紧张的踏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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