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一千年以前,杰出的秘源法师之间难分伯仲,有人会说图坦阿蒙的死灵术绝无仅有,也有人认为卡尔蒂亚研习的无形之术更胜一筹(他几乎摸到了飞升的门槛)。但是,在公元一千年之后,公认的伟大法师有且仅有一个:新星阿户。”
——《原初宝典:卷一》
1672年8月13日,一百六十六个牺牲者暴尸达里尔庄园,无人打扫的战场成为了食腐生物的天堂。许多天过去,哈姆雷特小镇的居民们闻到了挥之不去的腐烂气味,像是一团瘴气笼罩在小镇上方。等到伐木工上山,才发现那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产生的臭味飘到了哈姆雷特小镇。
辨认死者的工作极其困难,由剑刃、弹丸或箭矢产生的创口在露天环境下肆无忌惮地扩张,乃至有些尸体像是破了洞的袋子,他们的腹腔被动物或细菌刨开,露出令人不忍直视的生了蛆虫的内脏。为了不让已经腐败的血肉继续腐败,也为了防止疾病扩散,人们为尸体撒上了一层生石灰,随后草草地就地掩埋。
人们无从进入古堡以搜查幸存者,因为整栋建筑像是被流星雨砸过一样,变得千疮百孔。昔日恢宏的城堡主楼只剩一片堆成山的瓦砾,几根残垣断壁摇摇欲坠,浮雕维纳斯的俊美容颜被无数条裂痕破坏了。
令人不解的是,镇上的疯子国王竟比众人都早来到此地,在染血的庭院间漫步。没人知道他是怎样在目盲的情况下跨过了四英里山路。检察官欧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但是国王没有理会他。欧文挠着头发,才想起这乞丐根本张不了口。
居民为死于屠杀的牺牲者举办了一场象征意义的葬礼,他们将一副空的棺材埋入教堂后的墓地中,随之埋葬的还有卡文迪许家族的徽印,最后一个伯爵莱西已经在前天下葬了。
“……我为死于这起惨剧的牺牲者致以悲切的缅怀,他们面对绿林作出了英勇的抵抗,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绿林这帮强盗,他们一定会遭受上帝的惩罚……”
镇长的悼词听起来并不十分诚恳,但葬礼上的来宾对此表示宽容。他们已经见证了太多死亡,至少如今,再也不会有卡文迪许的后裔和其他无辜的人死于厄运,或者贪婪。
但是,地上的镇民们不知道的是,惨剧发生的那天晚上,在正厅的层层瓦砾之中,一扇已经倒下的铁门之后,顺着被碎石填满的旋转楼梯一路向下,距离地表十米左右的一处黑暗房间中,有八个幸存者从屠杀中幸存了下来,经过一夜徒劳的尝试,他们绝望地意识到门无法从这一侧打开。
房间内部日久失修,空旷的厅内只有建筑工人留下的些许材料。四方的石壁和天花板极其坚固,似乎设计者在建设之初就考虑过城堡坍塌的情况,即便整座庄园被夷为平地,地堡也不会受丝毫影响。
八人分坐两侧,与入口相对的地方是一处黑暗的甬道,不知道通往何方。
“你的鼻梁怎么破了?”凭着火把的光芒,鸟嘴医生以利亚正在给爱伦处理伤口。
“不小心磕到的,逃跑的时候。”
爱伦向斯特林投去嘲弄的一睹,骑士坐在他的对面,双眼无神。
不过昨天晚上,或许要感谢斯特林半夜把他架走,才逃过土匪们的大举进攻。爱伦顿时感到恍惚,那些浮光掠影的片段总是难以联系在一起。
……大地在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
沙砾簌簌落下,肩膀沾满了灰,爱伦抬起头。
长剑迟迟没有落下,斯特林正目瞪口呆地望着玻璃窗外。那里有令人目眩的光,世界如同白昼。
“真是荒唐。”骑士看着天上的火球,它们变得越来越大了。
他踉跄着奔出门外,热浪涌了进来,眼前是被点燃的战场。
一根金色的羽毛,不,一个拿着火枪的人,应该是达德里昂,在他耳边吼叫。许多裹着绿色头巾的人正从庄园正面突袭进来,约翰让他们赶紧逃跑。
在退守古堡路上,一只巨大的野兽突然闯入他们的视野,弹丸打在它身上就像毛毛雨,这怪物把约翰拦腰折断了。爱伦只好自己逃命。
大门猛地关上,然而轰击没有停止,那扇通往黑暗地窖的门敞开着。
剩下的人只好顺着阶梯向下,古老城堡发出最后一声摇摇欲坠的叹息,随后在他们头顶轰然倒塌。
……最终,大地不再颤抖……
爱伦不再想昨晚的事了,医生给他上完药,现在还疼得很。
从浩劫中活下来的人并不多,爱伦全都认识,一共八个人,七个是因为住宿的地方靠近城堡。乐手泰克用一首史诗描绘了昨晚的屠杀,他整夜都在古堡中游荡。
斯特林独自坐在对面,达德里昂和布朗中校,他们在争吵,看起来中校深受挫败,落了下风。在爱伦这一侧的是以利亚医生、贾尔斯队长和学者韦恩,他们受了点轻伤,正在接受治疗。唯独泰克一人站在道路中间,凝视着甬道尽头的黑暗。
八个人,最后的八个人……爱伦扶着粗糙的墙壁站了起来。事实上,楼梯入口处还躺着一个人,颈部流出来的血已经干涸了。无神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对生的渴望——无法实现的诉求。
以利亚拍拍爱伦的肩膀,摘下面具说道:
“没有办法救他了,伤势太重。”
爱伦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你是个好人,以利亚。”
爱伦走上前,发现死者是营地的牧师路易。爱伦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随后合上了这可怜人的双眼。“他只是提前去侍奉上帝了。”爱伦一边小声说道,一边伸手去脱死者的鞋子。
“等会,你要干嘛?”以利亚不可置信地问道,他的质问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也打断了达德里昂和中校的争吵。
爱伦只是展示了一下他赤裸的双脚,像是在说:“我总得有个鞋子穿吧。”
没有人再提出反对,中校说他能理解,一切不过为了存活,他曾经目睹过乞丐穿战场上死人的衣物避寒。达德里昂甚至嘲弄般地叫起好来。
“我想中校是想说:‘对!这样就对了!不过是亵渎一具死尸罢了。’”
没人搭腔,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爱伦,后者不为所动,爱伦想着,悠闲的退休生活暂且无法考虑了,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求生,他总得活下来。
爱伦从容地穿上牧师的鞋子,居然意外地合适,可以说比他原来那双还要好。
以利亚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医生有一丝反悔的念头,当初居然放弃伦敦的诊所工作来这里,为了这所谓的更需要他的地方?话说人的信念是个奇妙的东西,以利亚左思右想,觉得要是重头再来,他仍然会放弃过去一切优渥生活。没错,这就是需要他的地方。
这段时间,韦恩一言不发,他一直举着火把阅读那本红色封面的厚重典籍。等到爱伦穿好鞋回来,韦恩才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但愿时间充足。”他这样想。
“各位,我们得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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