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摇头道:“含辉兄,温县的受灾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严峻得多,前景不容乐观啊!”

栗毓美如何不知,他在心里把好心办出坏事的张超痛骂一通,面上故作轻巧地说道:“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同理越是难治理的地方,一旦治理好了,相对的政绩也会越大。”

两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都不道破栗毓美未说出口的另一种情况。栗毓美说是治理好了有大政绩,相反治理不好温县的旱灾蝗灾,就要受到朝廷大的惩罚,比如前几任县令十个有八个丢了官。

温县东郊的接官亭里,里里外外站满了人,这些人都不是寻常百姓,他们都是温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县衙的主簿、典史、教谕、训导、生员以及乡绅嗜老,富商大贾等。

今日聚集在接官亭,为的是迎接新任的县令大人,县署衙门早已接到谕帖红告示,今日一大早就丢下各自手头的大事小事,穿戴周正到接官亭侯着,就怕到晚了给新县令留下个不好的映像,哪知道从早上等到中午,等到汗水淋漓还没见到县令的身影。

“喻主簿喻大人,这新大人怎么还没到?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可别害咱们白等一上午啊!”,说话的人叫张万贯,是本县排第二的有钱人,高九尺,瘦如杆,三角眼,鞋拔子脸,穿锦缎,脖子上挂两条金灿灿的项链,十个手指上戴六个扳指,三个玉扳指,三个金扳指。

张万贯说话的神情很是不耐烦,嘴上管领头的老者叫大人,可语气丝毫听不出他对一个正九品主簿应有的尊重和恭敬。

喻主簿也等的有点儿焦急了,没理问话的那人,自个儿往接官亭外走了五丈远,踮脚眺望。

“张老板,急着回去洞房花烛不成?天都没黑,你也太心急了不是。”

“哈哈哈张老板,你可真是好手段啊,城西莫秀才那么清高的一个酸腐文人,居然能同意把女儿送到你府上做妾,你倒是给大伙儿说说经,到底咋办到的?”

接官亭里分成两派,清高的生员文人占据东边,铜臭味儿的商人在西边。东边的人吟诗作对,西边的一致打趣张万贯。

张万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终于把肖想已经的秀才之女搞到手了,去了顶粉红小轿把人抬进门。这会儿人虽然在接官亭,但心思早已飞远了。

“嘿嘿,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哪里值得我耍手段,财帛动人心,我不过许了区区小利,那莫秀才就主动把闺女送我府上了,哈哈哈”

一骑一人踏着飞扬的尘土由远及近,“报,喻主簿,新县令已到一里外的关家坝”

喻主簿高兴至极,大声呼道:“咱们县新来的栗县令已经在不到一里的地方了,大伙儿收拾收拾仪容,打起精神”

栗毓美舍了马车,骑上了高头大马,挥鞭驰骋,飒爽英姿,逆着阳光而来。

“见过栗大人”

栗毓美矫健的下马,手正衣冠,端官架子,威严地说道:“本官初来温县,不免被绮丽的山水风光所吸引,耽搁了些许时间,劳各位久侯,辛苦了。”

他倒是说的大实话经过村庄时,栗毓美和张超经扮作过路的商贾,到村子里打探了一番浒阳县的赈灾措施和县衙的风评,所以才姗姗来迟。

作为除栗毓美以外官阶最大的喻主簿答道:“大人客气,都是我等的本分,算不上辛苦,下官是衙门的主簿,姓喻名方。”

自我介绍后,喻主簿熟练的替栗毓美介绍在场的其他人。

“这是咱们县的朱典史,雷教谕,样训导···”

向新县令介绍人是有规矩和顺序的,先署衙官吏,再文人,后商贾。一通客气寒暄后,喻主簿高声唱道:

“请大人上轿撵,进城!”

声音落下,栗毓美抬脚躬身进了轿,带他坐稳,轿夫这才起轿。

锣鼓唢喇喧天,仪仗开路,一进城,街道两边站了不少人,纪午撩起帘子一看,满城的老百姓没一个人脸上有笑意,他们大多衣衫不洁,蓬头垢面,嘴唇干渴起皮,有的甚至干裂出血口子,眼睛如一潭死水,没有生气与希望。

“娘,娘,哇……我想喝水,娘,我要喝水”

娃娃可能三两岁,抱着一个年轻妇人的腿哇哇大哭,妇人连忙捂住孩子的嘴,栗毓美以为她是碍于自己的仪仗才制止孩子哭闹,岂料那小妇人道:

“别哭,本来就没水喝,一哭就跟渴了,知不知道?你爹出去五天了,就快回来了,倒时候就有水喝了,再忍忍。”

孩子很懂事,果然不哭了,安安静静被他娘抱在怀里,可怜兮兮的往大轿子里看稀奇,栗毓美觉得孩子的眼睛很漂亮,不自觉的笑了,孩子见人对他笑,自己也扯嘴巴哈哈大笑,笑起来嘴巴张得很大,口水直流,孩子娘生怕口水留到地上浪费了,用手把口水接住,再喂到孩子嘴里。

栗毓美把那两母子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由自主的夹气了眉头,眼睛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悯。

进城后,吴宣仪作为新县令的家眷被抬进了县衙二堂以后的县令府邸,新任县令栗毓美的轿撵则往城隍庙方向走去。按照大清朝的礼制,新县令入城第一天,应先到城隍庙里斋戒、沐浴、住宿,并将衙门礼房事先备好的三牲拿来祭礼。

第二天天刚刚亮,栗毓美到衙门礼进行新官到任接印之礼。

温县的署衙座落在城中心的一个矮山丘上头,占地八亩,坐北朝南,青砖灰瓦,从外头看上去,巍峨宏伟。

“温县县衙”四个字庄严肃穆,栗毓美对此甚为满意,在心里暗道:“这就是我的办公衙门了,想不到这么一个连年旱灾的地方能造出这么一座署衙来,气势恢宏,不错,不错!”

“大人,请入衙!”,温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县令之下没设县尉,所以喻主簿是除了县令以外最大的官了,新官接任的仪式都由他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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