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谦雅一心放在故事情节上,差点忘了这书是讲索亚教的了。
“这么说,赫虏就是索亚教的菩萨了,和咱东岭的山老爷一样?”左谦雅问。
“感觉有那个意思,但应该也不尽相同。”左谦鳞沉吟道。
“不过这个故事倒真不错,乍一听挺胡扯的,可听完确实精彩,勾得我都想去见识见识瑕黔地啦。”左谦雅嘻嘻笑道,全然已忘早上见齐长熙时的不快。
对于左谦鳞来说,《呼雅德牧经》不仅仅是部志怪小说,更是一部展现格族历史与文化的典籍,能让他进一步了解母亲单姬的故乡。
《呼雅德牧经》源于同吉和伢枯的口述,二人在目睹赫虏应命得道之后回到了村落,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布道。赫虏罗盘的故事在瑕黔地外的村庄传播,以索亚为名义的教会应运而生。教会舎哉(中高级别的祭祀)基于赫虏罗盘的事迹编写经文,经过无数代人的增添、补充和修订,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呼雅德牧经》。
可惜的是,左谦鳞在合芳院找到的《呼雅德牧经》是个残本,内容缺失甚多,托人去凌京大小书肆搜寻,也未见有此书售卖。得知弟弟如此喜欢这部书,左谦雅暗暗打算去皇宫找寻,毕竟哪家书肆能大过皇宫里的书阁。
很快又到进宫与太子见面的日子,左谦雅早早梳好妆,在厢房耐心等待。辰初时分,接送的队伍抵达合芳院,这次来的只有羽章营的侍卫,没有内侍监的宦官,人数也比上次少了许多。不过带队驭车的依然是沈翀。
车舆沿着上次的路线进宫,进入左掖门,左谦雅掀开车帘问沈翀:“沈大人,你知道宫中的书阁在哪里吗?”
沈翀转过头道:“宫中大小书阁有十余座,郡主您问的是哪一座?”
“是不是有个叫渔樵阁的?”左谦雅问。
“是的,渔樵阁位于东夹城,在东宫旁边。”沈翀朝车舆的右前方指了指,“那个方向。”
“我们待会儿会路过东夹城吗?”左谦雅又问。
“不路过,我们往西走,太子殿下今日邀您游尚思苑。”沈翀答道,“郡主,您去书阁是要寻书?”
左谦雅坦言道:“我在找一部杜如风的著作,在城里的各大书肆都找过,也都没找到。”
沈翀有些诧异地问:“杜如风是前朝的大学问家,他的著作应该流传很广才对,书肆怎会没有呢?”
杜如风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与韩经纶齐名的博学圣才,不过二人在诸多领域的主张却大相径庭。譬如在学问研究上,韩经纶推崇治国安民的仕家之学,杜如风则偏好修身养性的方野之学,在民生政治上,韩经纶主张发展之道,杜如风则注重和谐之道等等。
“其实也不能说是杜如风的著作,原书出自西域,杜如风只是作了译注,原书名叫《呼雅德牧经》。”左谦雅补充道。
听书名如此拗口,沈翀建议道:“郡主,一会儿您见到太子不妨与他说说,他或许知道这部书。”
左谦雅一想到齐长熙故作老沉的样子就觉得不爽,哪还开得了口求他帮忙?她低声问沈翀:“沈大人,见完太子后你能带我去东夹城吗?”
东夹城在皇宫内城,也算内尉寺的值勤区域,至少在当值期间沈翀是能随意进出的,只是带着郡主会有些奇怪。
沈翀不敢逾规,婉拒道:“郡主,这有些不合规矩,恕卑职难以从命。”
左谦雅顿时丧起脸,没好气地说:“也对,你是奉圣上之命办差,何苦给自己找其他闲事,我也是糊涂,与你说这个作甚。”
沈翀怔了一怔,没再接言,直到临近常熙门时才讷讷道:“郡主,上次您问的那个叫镜玄的侍卫,卑职帮您打听了。殿前营里没有这个人,羽章营问了一些同僚,过几天应该会有结果,御前左右营那边卑职不太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去……”
左谦雅方才的气还没消,呛道:“谁让你打听的,我直接问太子不就行了,要你管?”
沈翀满脸窘色,闷声说:“明白,卑职不再问便是。”
车舆从常禧门驶入西夹城,再从孝雍门驶出皇城,越过一座白色石砖拱桥便到了尚思苑。无论是景色层次还是规模面积,尚思苑都数倍胜过落英池,园中的桥水古木、怪石假山皆似自然天工,清风徐徐,引来花香阵阵。
齐长熙陪着左谦雅漫行于甬道水榭之间,他神采飞扬地介绍着园中各处景观,三句引一诗,七句作一赋,情景交融,把风趣雅致展现得淋漓尽致。奈何左谦雅兴致平平,对齐长熙吊的诗文也全无共鸣,反倒觉得是在卖弄矫情,索然无味。她全程耷拉着脸,说话不冷不热,俨然一副敷衍应付的模样。
刚开始,齐长熙还没有与左谦雅计较,怎奈齐长熙越是表现得温和有礼,左谦雅就越是不爽。在游园后半程,左谦雅甚至都不再说完整的句子,仅以“嗯”、“啊”、“哦”作答,甚是无礼。齐长熙终于忍无可忍,不满地问:“郡主,我好心邀请游园,以礼相待,你何故要如此冷脸?”
见对方动气,左谦雅也来了劲,怪里怪气地说:“太子殿下若是真心邀我游园,我自然是开心,如果不是真心邀请,我装开心与谁看呢?”
“难不成在这大好春光之下,一整个尚思苑的美景都不能让你有一丝丝的心悦吗?”齐长熙一脸惑然地问,看来他是没听懂左谦雅话里的意思。
左谦雅瞥了一眼身旁的古木怪石,啧啧道:“不过是些草木石堆罢了,算什么美景。”
“草木……石堆?你管这叫草木石碓?”齐长熙气得脸颊发青,“当年太祖爷进京,前朝皇帝公孙旸躲到尚思苑里,太祖爷硬是没让一兵一卒踏入这园,就是怕坏了这园子里的景!你居然说这里面都是草木石堆,你们……你们东岭人真是俗不可耐!”
左谦雅冷笑两声,反唇相讥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贵,怎是我这种边民怎能配得上的?您啊,快让圣上撤了这门婚事吧,以免跌了您的身份!”
“你……以为我不想吗?”齐长熙大为恼怒道,“我巴不得这门婚事作罢,省得和你这种庸脂俗粉浪费时间!”
“你再说一遍!”左谦雅也怒了,自己好歹也是一国郡主,怎忍得了这般羞辱,她抓住齐长熙的衣袖问,“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庸脂俗粉?”
齐长熙知道自己言辞不当,但人在气头上,不想赔礼服软,他不再接言,奋力甩开左谦雅的抓扯,自顾离去。
可左谦雅怎会轻易放他走,快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齐长熙撤步一避,改向另一边走,而左谦雅再次抓住他的衣袖,这次是用双手抓,齐长熙挣脱不掉,二人随即拉扯起来。
守在不远处的沈翀见情况不对,疾步赶来,当即卸了左谦雅的抓扯。他特意用绵柔的手法,以致于左谦雅没怎么受疼。
齐长熙捋着衣袍,气急败坏地说:“郡主身体抱恙,沈卫户,你现在就送她回府!”说完便转身离开。
左谦雅还想去追,怎奈沈翀却如山墙一般立在她面前。
“让开!”她抬手就是一耳光。
怎料沈翀不躲不闪,任由耳光扇在自己脸上,还若无其事地说:“郡主如果还有气,可以再打。”
左谦雅再次举手,却在半空中泄了劲,怨气幻化成委屈,堵在耳膜嗡嗡作响。
“谁说我生气了……”她强忍泪水,悻悻走向了车舆。
沈翀默默跟上,迂讷的脸上也悄然浮出一抹神伤。
(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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