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书勤说道:“兄长待我甚厚,无以为报,唯当尽心勉力,来日聚时,不负所托。”

亨亚日上前牵住父亲的手,只叫了声父亲,并没有多说。亨书勤摩挲了一下三子的头发,替他整了整衣衫,朝余者点了点头。余人又互道珍重,亨书勤松开儿子的小手,带着王品福,当先迈步下山去了。渐行渐远,见到身后人还未退,又转身挥了挥手,再不回头,一气朝山下走去。

送行众人这才折返,又回到屋内。谢明宇早已经把自己和葛自澹的行装都收拾好,却又去看了下亨亚日的行装。亨亚日上山时,虽说带的行李不多,但也不少,考虑山上天寒,还带有较厚的衣物,谢明宇来看时,却是替他重新整理了一遍,把厚衣物和大部分外套、鞋袜都取出收到屋里的衣柜里,这一下却减负甚多,更多的看起来像是书本和文房用品了。这时葛自澹也进来了,他看了看,把除书本以外的文房用品全都撇下,即便是书本也挑了挑,除了他送的五本书外,其余大部也都不再带走。亨亚日一看,这样一来,剩下的物件就少了很多,几乎家带的东西除了贴身衣物外,都是用不上的了。想着本来就是为了给在山上准备的,而天气渐热,这一下山就多半用不上了,心里也是释然。

谢明宇从客房的衣柜中取出了一个袋子,把亨亚日的物事都放了进去,正好装满,只这袋子的样式却是亨亚日未曾见过的,看起来方便的很。谢明宇整理好,提着袋子率先出门去。葛自澹望着亨亚日解释般地说道:“那些东西下山以后多有,需要的时候买一些就好了,只不值当再带过去。另外你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日常行至上应该也会有些改变,而余斛是个大地方,学校什么的和我们德安府也很不同,着装什么的也要入境随俗才好,不显异类多少对你还是有些好处的。你不是喜欢在这方面受人瞩目的吧?”

亨亚日摇了摇头,心说:先生,开什么玩笑,学生也只有因为学习成绩好受人瞩目,才是我所喜欢的,奇装异服也太恶趣味了吧。至于那些其它的都不是太关心,泯于众人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或者字写得端正点,画画的好点,人长的高点,长的漂亮点,身体结实点?既然决定出发,就不需要再多说,反正路上的时间也多的是,葛自澹也不理亨亚日的那一厢乱想,又看了一眼亨亚日,说道:“走吧,准备出发了。”

二人来到正堂的时候,见东伯他们一家子已经和谢明宇一起在等了,他们手中都拿着东西准备往行装里放,只实在是不好放,也放不了多少,而且基本上多是些吃食。葛自澹和亨亚日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葛自澹对东伯他们说道:“东伯,行装地方有限,再说明宇也拎不了那许多,这些东西你们留着,你们的心我是知道的。我取些腌蛋在路上吃就好,其它东西你们都收起来。那些不好保存的,你们也赶紧吃了才好,别舍不得吃,放坏了又舍不得扔,结果又把人给吃坏了,就太不值了。我知道你们勤俭了一辈子,也是我做的不好,千万记住,不要舍不得,有舍才有得。还有就是刚说的,已经放坏了的吃食,千万别再吃,哪怕饿着,也不能吃那坏了的东西,赶紧补充新鲜吃食才是首要的。”说完,又对着东伯一家行了个大礼,一揖及地,东哥赶忙上前把他扶起。

大家簇拥着三人出了三省观的大门,站在门口台阶下,葛自澹回头仰看了看道院的大门和门前站着的东伯一家人,定神看了一会儿后,向众人招了招手,一言未发,只转过头,当先大步前去。后面谢明宇挎背着包裹,一手拎着亨亚日的行李,一手牵起亨亚日,也迈步追上。三人依次而行,渐渐消失在山脊的小道上,消失在山巅众人的目光中。

山脊是同一条路,而下山路又有不同。亨书勤他们下山,是在河州德安府一侧,而葛自澹的下山路是通往昱州南日府。条条大路通前方,前往余斛自然是下山两个方向都可以的,只从山下昱州南日府这里前往余斛的路程要稍近一些,而且道路也好走不少,一路上平原更多一些;从河州德安府出发的话,更好的选择是稍稍绕行一些,先是绕行到襄南府,再乘小船一路顺流而下,余斛正在河流的入海口处。葛自澹没有选走这条路也是因为路程稍远些不说,前段水路不安全之处会多一些,不如陆上放心。主要是前一段水路尽是些载客的小船,目前尚无大船上下通行到邻近的襄南府,而此时又汛期无定的。另外就是得先从襄南府乘小船到河州治所也就是省城夏江府才好转乘大船,再顺流而下。当然一路陆路从德安府直到夏江府也是可以的,只路况稍差,一路丘陵偏多,马车一路坐下来,人就会不那么舒坦了。

葛自澹三人是一路沿下山路前行,亨亚日见路况比之家乡一侧果然要好不少,放眼向东展望,似是可以看见无尽之处的天际一般,并没有什么遮拦,显然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地带。三人在山下一个比较大的镇子里停留了一回,谢明宇找了个车马行后,就付了押金,租了辆马车,却并没有要车夫。

车马行除了租车外,还可以提供车夫,只一路上除了要付给车夫工钱外,另要负担车夫食宿这些。葛自澹自然不是负担不起或是舍不得,只是没有那必要,主要是不便于三人间说话做事。亨亚日这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异样的称谓、异样的言语、异样的餐食这些都很新奇,就包括车马行这些也是以前从没到见过的东西,这还只是异地一个偏远的小镇,如果不刻意去问小镇的名字,你甚至会不经意间忽略这个问题,普普通通的,甲镇、乙镇这些也就只是个代号,类似之地何止千万。有不同之处,自然也有相同的地方,人的着装、形貌、精神状态、生活水准看起来和山的对面也相差仿佛,而且远处的动荡好像也并没有传递到这个小镇上来。只此时距离午餐时候还有些时间,葛自澹索性就让谢明宇直接赶车上了路。这马车只要在南日府里一些较大的镇子里都是可以找到本家的,到时在本府任意一处相同招牌的车马行都是可以还车结算,只并不提供跨府间的马车租赁。主要是车行小,就是本府人参照跨府甚至是跨省的大车马行的样式,做自己的活计,只生计都一般,这个小镇因坐落在太白峰脚下,平日里游客还是有一些的,所以这小镇上车马行的生意也还维系。只是这些边远小镇也是大车马行所不及的地方,这些小车马行也算是见缝插针的,也能谋得些生路,甚至更有些人,自己赶车到镇上来,等些零散的生意,送周边并不甚远的客商往返,好补贴家用。

明宇驾着马车前行,葛自澹和亨亚日坐在车里一时并没有说话。亨亚日正双手捧着《观世界论方法》,把它摊平在车板上,俯身在看,只看得津津有味的。葛自澹有些打坐似地盘坐在一旁,双目紧闭,双手自然舒展,放到自己腿上,手掌则张开附在自己的膝盖上。二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只亨亚日偶尔休息下眼睛或者调整下姿势的时候,才抬眼看一下自己的先生。亨亚日印象中的这段时间以来,先生的身形好像就从没有变化,竟似那泥塑木偶一般,只除了偶尔能够感觉到先生的鼻息。即使马车偶有颠簸,先生的身形也并不见异样,只随着这马车载沉载浮的,这也是让亨亚日十分的惊奇的地方。谢明宇赶车却也不曾多问路,虽说这一路的主道就这一条,但看明宇驾轻就熟的样子,似也是走上了好几回的样子,亨亚日也啧啧称奇,或许这也不是一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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