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眼皮、毛秤砣和土贼牯子血余听到半空中响起的声音,相互使个眼色,准备开溜。那个声音又传来:“你们放过小莲儿母女,把该退的钱退掉。不然的话,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三个人的周年。”

吊眼皮三个人,连忙把钱退给龅牙齿和那个做皮肉的生意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差点撞倒站在暗处的麻脸所长。

麻脸所长叹息一声:“做好事咯,单凭你们三个鸡零狗碎的东西还想组织什么清乡团?”

龅牙齿扶起小莲儿,说:“小妹妹,你赶紧把身上孝衣脱掉!凭什么,我们这些生活社会最底层的人,要为他们披麻戴孝呢?”

小莲儿说:“谢谢小哥哥。”

那个请我二爷爷吃过三鲜面的女人,默默地扶起小莲儿的母亲。小莲儿的母亲说:“大妹子哎,你当真宅心仁厚,不计前嫌,姐姐向你赔罪了。”

我二爷爷郁郁寡欢,悄悄地走下花山芲。天已得黑了,再走回二十多里路远的西阳塅里的去,势必摸夜路子,自己年龄大了,免不了跌脚摔手。再说守渡船的大鼻头,夜里没在船上中伙安宿,我二爷爷是过不了高登河的。

我二爷爷准备走去观化门,观化门的码头边,停泊几条乌篷船,或许,和船老板打个招呼,可以在船舱里睡一觉。

我二爷爷从花庙冲插下去,远远看见一个茅草棚子,大约是看守什么材料,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已经睡了。

我二爷爷心里晓得,一般看守材料的人,都是穷苦潦困的老倌子。我二爷爷开口便说:“老伙计哎,你做好事,我搭个床咯。”

床上的人,不言又不语。我二爷爷心里猜想,这个人,大概是默认了。不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四上一去六进一,挤到床上,把床上的棉被子,扯到自己身上盖好,倒头便睡。

我二爷爷历来起得早,还未到五点半钟,听到外面有响动,便对身旁守材料的人说:“你是个死人吗,外面有响动,不晓得是不是贼牯子,在偷东西呢。”

床上的人,依然不作声。我二爷爷没办法,只得一个翻身下了床,借着熹弱的晨光,看见一只流浪的猫,叼着一条鱼,逃走了。

上好的食物,白白地被夜猫子拖走,我二爷爷心里大叫,当真可惜了。

夜猫子是追不上的,我二爷爷回头一望,草棚子的前面,原来摆着一张四方形的吃饭桌子,桌子上有三个菜碗,还有两个菜碗里,盛着一只煮熟了的公鸡,一碗烹熟了的五花肉。右边的菜碗空着,我二爷爷猜想,猫喜欢吃腥的东西,那个碗里头,应该是一条煮熟的鲢鱼。

不细想不晓得,越细想,把我二爷爷吓了一大跳。哎哟咧!这三个菜碗里,摆的不是祭奠死人的三牲吗?哎哟咧!和自己同床的那个人,不是个死人吗?难怪他不作声呢!”

我二爷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当真是老糊涂虫了,居然和死人睡了一夜!

这个死人是谁呀?我二爷爷猛地想到吊眼皮,毛秤砣和土贼牯子血余,哎哟咧!这个死人,不是辰砂痞子吗?

冷汗流下来,我二爷爷的衣背心都湿透了,快点走,快点走咯。但一想到,吃饭桌上,还有一只两三斤重重,一块两斤重五花肉,不拿白不拿,赶紧提着鸡腿,掐着五花肉,舍死拼命,往花庙冲里走,心想摘几片树叶子,或者寻一根梽木条,包着或穿着,回到家里去。

我二爷爷前脚刚走,吊眼皮后脚进了茅草棚子,说:“当真是观音菩萨显灵了,三牲祭品,全不见了。"

毛秤砣说:“什么观音菩萨显音?只怕是被野夜猫子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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