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曹香枝几十年来睡得最沉的一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惶然的坐起,一直在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梦,虽然,那女人信誓旦旦的说着和刻毒的表情都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无比介怀。
她心一横,脸都没洗就提着狐狸出了门,冬天的早晨很是有些冷,她把它放在门口还未熄灭的路灯下,总会有人捡走的。
她站在阳台上,努力不去介意那种难闻的味道,眼看一个带着一堆泡沫板的男人停下了车,捡起了笼子,带着狐狸一溜烟儿的走远。她心下释然,心腹之患该是已经除了,这是人的世道,它自有它的归处,她不愿意,它还能怎么样呢?
她打起精神开始洗漱忙碌,今天开店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一些,有两个街坊跟她打招呼:“我说呢,还以为今天不开店了,就惦记着那一口呢。”
“今天只有这些,子良在外面忙,还没顾得上给我送呢。”
老街坊显得有点失望:“好吧,那就切点叉烧吃吃。”
他们说的是野味,熟客们才会知道的秘密,那些产量很少,放在后厨里的野味,有很多人和丈夫当年一样,都钟爱着这一口。
子良往常总是会来送的,可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就总是缺货了,而且他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忧愁,曹香枝问起为什么野味变少了,他就会叹气,说:“有多少就先吃着,往后再说往后的事吧。”
中午的时候,曹香枝觉得有点头疼,她躺在摇椅上小睡一会儿的时候,又做了一个梦。
下午的时间总是很清闲,一点到四点半,这个时间就是她补觉的时间,曹香枝睡觉很轻,店铺门脸又小,她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睡着,一有客人来她总会醒。
可是今天她睡得很沉,事实上,她不是刻意要睡那么沉,似乎有着什么力量霸道强势,把她拉进梦境中,不让她醒来。
“你以为你做成了?”红衣女人又来了,她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椅子上跟曹香枝说话,只要有她的梦境总是让人觉得阴冷:“死老婆子,你害了一条人命,那是你背的人命。你头疼吧?今天是头疼,明天就是脑子里头疼,”她把身子俯得极低,对着曹香枝露出狞笑:“你不答应我出马,你儿子就完了。”
曹香枝惊醒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却终究是到了冬日,是吹了风吧,她的太阳穴突突地疼着,就好像有人生生拽着某根神经,一下一下的。
“哎呦,惨啊。”街上有零星的人在议论:“怎么就死在巷口了,看起来是要回家的。”
曹香枝心一惊,骤然想起梦里那句话:“你儿子就完了。”
她霍地站起,也顾不得认生了,忙问那些正在嘈嘈切切讨论着的人:“谁?谁死了?!”
“不认识。”他们说:“一个骑三轮的,在巷子口让车撞死了。”
骑三轮的,曹香枝听罢就放心了,儿子是不会骑三轮的,他是开汽车的,而且通常这个点儿他是不会来的。
晚间的时候,议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了,毕竟小小城中村,有点公众事件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腊味店里又多是熟客,坐在这里没什么事儿,就着这几张桌子就闲聊起来。
“我认识那个老张啊,每天早出晚归的,说是要为远在外地的儿子攒几个钱,前些日子还说拉废品的日子已经过腻了,儿子这边也结了婚,要回老家宅子享福去了,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
一旁就着烧酒吃腊味的男人也不免唏嘘,虽然这里的唏嘘更有几分是茶余饭后借着酒气听闲话的乐趣:“要我说老张吧,总爱折腾那么些破东西,平日里那些东西都堆在楼道里,都是街坊邻里,大家都不容易,也不好提。今天早上天不亮就拉着一堆泡沫板出去了,楼栋隔音又不好,他搬得丁玲桄榔的,我还寻思这是要干啥?你们说怪不怪?不知道是人要死了有预感还是怎么的?”
后面他们继续谈论着,从老张的悲惨身世说到老张性格乖戾,再说起人之将死的种种预兆,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他们惯爱这样的,这是他们人生乐趣的一部分。生活总是充满无奈,有时候说说别人的不幸,反倒衬托的自己没那么不幸了。
可是他们后面说的什么,曹香枝已经听不清了,从她听到那人带着一堆泡沫板出去的时候起,就觉得好像有谁浇了一盆水,让她兜头凉到脚。
是那个人吧?早上带走狐狸的人,是她做了这样的事,才把厄运带给了他吗?
曹香枝这样想着,觉得太阳穴疼的更厉害了。她也没打算吃药,她总是这样的,有了病多睡一会儿,吃顿饱饭就什么事都没了,苦惯了的人是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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