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正午,苏门军浩浩荡荡的排在兹木城门外,女姜王为大轩准备的贡品悉数摞在马车上。女姜大臣将贡品的礼单慎重的交于白纾姮的手中。    华丽宽敞的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兹木城门,她躺在马车上的矮榻上,翻阅着手中礼单。女姜王赈灾无力,将贡品送给大轩却着实出手阔绰。    女姜的马车队在苏门军的中部,苏门铁骑为首,连影子都望不到。这般甚好,自己和苏澄扬碰不得面,也不必勉强自己伪装。马车晃得清闲,恰又是隆冬,她不免打起哈欠,泛起瞌睡。    苏门铁骑为首的男人提着龙扬刀的长柄,一言不发,令身后随行的众将之间也是分外肃然。不禁纷纷猜测苏澄扬心中所想,此战赢得漂亮,并未有任何军阵差错,龙扬将军莫非是觉得此战过耗,对自己不满?思索到底,众将一筹莫展。    行军枯燥,兹木城到大轩边境胥关城还需些时日。天色将暗,苏门军安营扎寨,全军修整。女姜使团的营帐与苏门军的营帐分隔有序,苏门铁血治军,即便清楚女姜营帐有个仙女,任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营门后有棵老树,苏澄扬坐在老树凸出土地面的硕大根须上。烈酒入喉,却灌不醉他的心和脑。福亦临不肯告诉他,她的姓名长相,他亦无处寻她,宛若他人生中的一场旧梦。    天色已黑,白纾姮撩开帐帘,瞥见营门口老树旁,有一身影,孤寂的很。若是换作从前,她早就上前嘘寒问暖。如今物是人非,心境不再,她难以再追逐他的背影。    “大人,这是女姜王赠龙扬将军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转托。”女姜随行的老奴呈上一精致木匣,内里是何等宝贝无从窥探。老奴自知身份悬殊,自然要交与她赠予。    白纾姮接过木匣,老奴便告退了。女姜王要她转赠,想必是什么稀罕物件,按理说苏澄扬出征在外,自不能接受女姜王赏赐。即便她去送了,他也不会要。无非走个形式给女姜使团的旁人看罢了。    她信步走到营门口的树后,离他的背影不远不近,恰好听清对方言语的距离。“将军,这是女姜王的一点心意,在下代女姜王转托,望将军笑纳。”她的语气并无任何波澜,爱的刻骨铭心,忘得一干二净。再对面,她都未曾想自己亦然是如此平静。    “女姜王的心意本将军领了,在下奉命出征不得私相授受,还望圣女大人谅解。”他依旧坐在根须上,并未起身回眸见她。满身酒气不适宜见旁人。    白纾姮预料到苏澄扬的回复,回道:“如此,在下便告退了。时候不早了,将军早些歇息。”    她转身迈步朝自己营帐方向走去,抬眸却见单和秋回去途中来回踱步。单和秋见她走来,立马双手合礼于身前,“见过圣女大人。”    她虽腹中满是疑惑单和秋此时出现在此处,却也双手交叉抚肩行了个北藏的礼。“单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单和秋放下因行礼而合拢的双手,转身望向营门的苏澄扬,道:“听闻大人有唤雨之能?”    她顺着单和秋的眼神望去,远处的男人浑浑噩噩的端起一坛酒,穿肠□□却成了心病良药。“老天垂怜女姜百姓,不忍女姜生灵涂炭罢了。”她应道。    “大人姓白,凭大人相貌,应是北藏人氏?”    “是。”    “大人可是初次入中原?”    “当然。”    单和秋的问题让她云里雾里,难不成是自己什么地方露馅了?她自问并未有何破绽。单和秋许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如此问。她心中暗暗打鼓,究竟是自己何处做的不足?    “在下唐突了。不扰大人休息,在下告辞。”单和秋来去匆匆,独留她一人凌乱,单和秋怕是在试探她。那也着实不该啊,自己有何破绽要他发现来试探。    她旋身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决意日后言语举止需愈发小心。故人相逢的戏折子,不演也罢。蓦然,她停住脚步,环视山间黑暗树丛,月色皎白,有一赤狐奔入山林之间,划出烈焰般光芒。    入夜,将军营帐,灯火摇曳。苏澄扬褪去银胄微醺坐于榻上,他酒量极佳,烈酒入腹俊颜只浮上些许红晕,若是烛火一旁衬着则与清醒时无异。    “师父,和秋有事禀告。”    “进来。”    单和秋知苏澄扬又喝了不少,他知相劝无用,心病还须心药医。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想着还是与苏澄扬说一下为好。    “师父,和秋方才拦女姜圣女问了几个问题。原来这女姜圣女姓白,北藏人氏。”单和秋不紧不慢的说着。    苏澄扬剑眉微挑,不知单和秋此话意欲何为。单和秋紧接着道:“家父善收藏古玩罕物,和秋幼时,家父前往北藏编撰地志,途中救起一北藏牧人,自那人手中得了北藏罕物青脂凝玉,月色映照,通体透明,宛若无物。据和秋方才观察,圣女所佩玉簪正是此等罕物。”    “北藏盛玉,青脂凝玉虽稀罕于世,可有唤雨之能的女子,有此等罕物也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此,那北藏牧人告知家父,唯灵周仙灵,方可凿玉成器。家父不信,重金请匠欲给我娘打个玉镯子,谁知青脂凝玉扔进火堆,刀刻石砸,纹丝未动,就此被我爹供在书房,当个赏物。”    苏澄扬起身铺床,只记了单和秋说的一句‘唯灵周仙灵,方可凿玉成器’。身形一滞,猜得单和秋此番言论十之八九指的何事。单和秋走上前凑在苏澄扬一旁低声道:“依和秋所见,这来自北藏的天仙恐与您朝思暮想的‘她’一般,非人哉。”    听此话,苏澄扬瞳孔微扩。若这圣女非是凡人,自然有能力找寻‘她’的行踪。他已步入山穷水尽的境界,只得死马当活马医。    砰——    巨大的炸裂声夹着断裂传入各营帐中。冲天火光将四野照的通明,营门口的大树应声倒塌,大火焚的又急又快,正值隆冬风大,火势顺风冒起滚滚浓烟。各帐将士拿着木桶纷纷出来救火,好在营地不远有一湖泊得以控制火势。    她闻声立即走出营帐,知这火光冲天定不是常人所为。循着山林暗处望去,瞥见一抹泛着赤色隐光的狐影——邕墨。欲寻迹追去,刚要迈步先行,身后传来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听的她身形一颤。    “大人,是要出营?”他出帐见火情得以控制,却瞥见一抹倩影向着营门走,几欲出营。    她回了神,糟糕,他会否以为这是自己要放火逃逸?原是被他误会过,如今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她转身低眸,微微欠腰道:“将军说笑了。”匆匆越过他身旁,回了帐内。    白纾姮盖好薄被,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美目流波。这行军途中,事事受得拘束,邕墨知她身在营中,方才树木大火,不过是向她炫威。即便知邕墨身在何处,她也无法肆意追踪。如此该如何是好?平躺着望着帐顶,想起以后的行途,不禁反问自己真可撑到大轩?虽说并非时时刻刻与他相见,但他的存在感着实强烈,看他的神采依旧,令自己有些失落。    谁没了一个大麻烦,会不神采奕奕?她兀自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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