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玉那里还有得磨,日渐黄昏,炽阳摸了摸小肚皮,觉得用膳也还是挺重要的,遂昂首阔步又往前殿赶。    一路上仙婢来往,炽阳成功收获无数眼光。虽然还会有些不适应,但想想又觉得挺不错。反正都是些谣言,当不得真,就当给他们添些日常娱乐了。人嘛,总要有些奉献精神的。    前殿的晚膳准备得很用心,大部分菜都是依着炽阳的口味做的,隐枫对这些也很满意。    炽阳到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三副碗筷和谐地置于桌面上。隐枫也已端坐于主位,左手边还有一壶酒。    炽阳霎时懂了,得嘞,感情师祖说的晾一晾师父就晾了这一个时辰,亏她还做好准备接下来半月都不同师父说话了呢。    沅倾姗姗来迟,看到炽阳有些拉不下脸,左手绞着衣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早有好事的仙婢禀报过他,炽阳往前殿走了一趟,然后又去了一趟独玉的院子。那时他就知道,师父给炽阳讲清楚了个中因由,所以他左等右等,就等着炽阳来道歉,可是他哪里猜得到师父会给炽阳支一个招呢。    然后又有前殿的仙婢邀他来前殿用膳,他忙不迭地来了,就想看看自己的宝贝徒弟怎么样了。可是一看到炽阳,就会想到当时的冲动和失望,浑身都不自在了。    “来了就坐下吧,杵在那作甚么,当柱子吗?”    炽阳“噗嗤”笑出声,又马上敛了笑意,佯装冷漠。    “动筷子吧,要不就冷了。”    隐枫话虽如此,却只是催着炽阳吃菜,他自己倒是打开酒壶,给自己斟一杯,细细品味。    炽阳嗅了嗅弥漫在空气里的酒香,嗯,清甜沁香,像是什么花的香味。可惜不是思华年,她还想再看一眼那次幻觉里出现的美人呢。    沅倾也不客气,他本也嗜酒,闻到酒香也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满上一杯。自己浅尝一口,还未待满足地长叹一声,就看到桌子对面的炽阳两眼亮晶晶,写满了跃跃欲试。    沅倾闻到酒香的时候就猜到这是用落桑花酿的,与普通果酒的酿制过程差不多,度数也不是很高,炽阳喝一杯也无妨。    正好桌上还有空余的杯盏,沅倾自作主张未经隐枫允许就给炽阳倒了一杯,炽阳接过,清脆地道:“谢谢师父。”然后一饮而尽。    沅倾懂了,这是没事了。    然后又觉得不对。这怎么感觉像是他做错了事,斟酒赔罪似的。呵呵,还真是长大了,知道给自己师父下套了呢。    一顿饭吃下来,该和解的和解,自然该醉的也就醉了。    沅倾也没想到,炽阳酒量会那么差,呵,居然是个一杯倒。    不过醉酒后的炽阳太安静了,不说胡话,也不闹腾,就安安静静地伏在沅倾背上睡觉。    沅倾突然想起,回仙界的第一天,他好像也是醉得这般不省人事,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记得模模糊糊,还是后来听别人说,是炽阳一个人把他挪回了苍云殿,然后又照顾了一晚上。    只是,他当时似乎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啊。炽阳有没有回答来着,沅倾侧头想了想,想了想,想了想……嗯,想不起来了,就这样吧。    回到粼湖小筑,桃之正担心着炽阳,可是见她趴在沅倾身上不省人事,顿时整个人都急了。若不是顾忌着实力差距,她可能就直接上去把沅倾给撕了。    沅倾被桃之仇恨的眼神吓了一跳。没想到,炽阳身边的仙婢这么恐怖啊。    “上仙,我会照顾姑娘的,您请回吧。”桃之想了想,还是直接上去……没有撕沅倾,只是用了点巧劲把炽阳抢了回来。    哎呀,瞧姑娘这煞白的小脸,一定是上仙又对姑娘说了什么,说不定还动手了。啊啊啊,她可怜的姑娘啊,小小年纪不懂事罢了,沅倾上仙何苦要下狠手啊。    沅倾看着桃之脸上变换如风云的脸色,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自在地说道:“炽阳喝醉了,你去厨房给她熬完醒酒汤。”    喝……喝醉了?    桃之也尴尬了。刚刚没注意,现在再闻,还真是,炽阳身上有股子酒香呢。    姑娘没事,桃之开始担心自己了。她刚刚是不是对上仙翻白眼来着,这算是不顾尊卑了吧。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挨板子啊。    沅倾乐了,嘿,自己徒弟的仙婢不仅恐怖,这面部表情还挺丰富的。    “好了,我没心思追究你。还不快去熬醒酒汤。”    桃之连忙安置了炽阳,千恩万谢,然后一溜烟离开了粼湖小筑。    炽阳这会儿估计是酒劲又上来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还小声呢喃着什么。    沅倾以他的过往经验猜测,应该是渴了。沅倾环顾四周,好家伙,这屋子里也忒干净利落了些,居然连杯茶水都没有。    沅倾任劳任怨地找水去了,躺床上的炽阳却做起了梦。    炽阳看到眼前都是白茫茫的雾,什么都看不见,也有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她努力地拨开迷雾,努力地向前奔跑。    终于,一束光从天而降,而且,那束光还对她说:“我收你为徒”,“我带你回家”。    她懵懂无知的跟着那道光,光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于是,原本蒙昧的世界被照亮,长出了树,开出了花,还有人笑啊唱啊跳啊,像在庆祝什么。    他们接着走,可是,突然,那道光消失了。场景一转,她又回到了那片迷雾中。    然后是一个老头儿的声音,他问:“你对你师父,是什么感情?”    炽阳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发不出声。    突然,空气中传来第三人的声音:“我爱他。”    炽阳惊了,拿到声音,如此熟悉,即使是在梦境里,她也能清清楚楚地辨别出来,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亲口说出了她喜欢师父,不,不是喜欢,是爱,是比喜欢更喜欢的爱。    怎么可能呢?    对啊,怎么可能。于是,老头儿发怒了。    “爱上自己的师父,如此有悖伦常之人,怎可苟活于世。”    一道又一道的天雷从天而降,炽阳眼睁睁看着它们如同蟒蛇袭向自己。她想逃,可是双腿却像被施了什么邪术一样,连分毫都移动不了。    疼。    浑身的骨头都如同被碾碎了一样的疼。    炽阳跪坐在地,心里期盼着那道光再次出现。    终于,他又来了。那道光摇身一变,幻化成一个弱冠少年。可那少年却铁青着脸,说出的话同老头儿一样不近情面。    “我没有你这等心思龌龊之徒。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骨头的痛瞬间消去,可是,那颗心啊,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攫紧,又向被野兽疯狂撕咬,痛,比骨头的痛更甚。    炽阳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泪绝堤,泣不成声,却仍是固执地喊着:“不要……不要……丢下我。师父,救救我。”    那人没有回头,甚至连停顿都没有,他走得太潇洒。    终于,雷声停了。    老头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对你师父,是什么感情。”    “无爱无恨,没有欢喜,没有怨怼,行如陌路,”炽阳费力撑起无力的身体,勉强站直了,明明痛极却还要装作无所谓,“这样,你可满意?”    “哈哈哈,好极好极。”    终于,老头儿也不见了。    整片天地,又是大雾弥漫,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炽阳一直哭,好像除了哭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终于哭累了,再抬头,睁眼,沅倾的脸恰好出现在眼前。    被雷击中的痛觉还留在骨子里,炽阳却是怕了,怕身体上的痛,也怕心里的痛。    她一扑上前,紧紧搂住沅倾的腰。小声啜泣,声音嘶哑地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走。”    几句话翻来覆去。    沅倾原还纳闷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如今听了炽阳的哭诉,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估计是知道自己错了,又拉不下脸道歉,如今喝醉了就急着“酒后吐真言”,把该道的歉道了,在顺带哭一把博个同情。呵,小丫头鬼点子倒挺多。    沅倾吃饭时就想好了,反正打也打过了,炽阳也知道错了,他也不想再深究,所以此刻也没打算抓紧机会再进行一番教育。    瞧这哭的劲儿,一抽一抽的,该是哭累了。沅倾好心情地稍微拨开炽阳,右手上被护住的茶杯抵到了炽阳唇边,左手轻轻地抚摸着炽阳的后背,待摸到一手的湿润,沅倾左手向外一扬,一扇纸糊的窗子破开。    凉意袭来,炽阳嘤咛了一声,灌入口中的茶水一路往下,干涸的喉咙得到湿润,炽阳架不住直打架的眼皮,小脑袋一耷,又睡了过去。    沅倾看着她的眼泪,有些心疼。转念有一想,炽阳今天好想哭得挺多的,嗯,明天得吩咐厨房给她做点冰糖梨水什么的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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