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澄不知道他站在那多久了，又看到多少，但是在她印象里，他该是不认识她的。　　西澄仰起头看向他，疑问的语气，“嗯”了一声表示不解，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等了许久，许安澜始终没再多说一个字。　　就在西澄打算重新迈开步子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跟我装？”他声音清冽，却透着一股坏坏的腔调，没再卖关子，“你都撞见过我好几次了，还没记住我呀？”　　他的最后一个“呀”字带点上扬，不同于女生说出来时的娇滴滴，反而有种调戏的意味。　　西澄见他直接戳穿，有点儿慌张，原来他记住她了。　　　　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这儿出奇得安静，西澄仿佛只听得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呃......我不是故意的，很抱歉......”　　听着她低低的却异常柔软的声线，许安澜只觉得有趣，“到什么歉啊......”他似乎是想到什么，轻轻“呵”了一声又说，“你别慌呀！”　　不同于沈阳，尽管效果不好，但是看到女生感到尴尬就会试图缓解气氛的那种，他就连说“你别慌呀”都是带着股不正经的腔调。　　西澄突然想到她之前撞到的那几次，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女生，但是那时候，女生说的话都是带着委屈和娇嗔，反观他，表现得很是云淡风轻。　　想到这，西澄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觉得尴尬和心虚，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不过就是她撞破了几次他和女生的幽会而已。　　“嗳，”沉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后面却吐字清晰，“以后记得，拒绝男生的时候不要这么欲拒还迎的，干脆点，你这样容易让男生心存念想的。”　　西澄抬起头，只见他噙着笑看她，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右眼角梢尾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时给他那张清隽精致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娆，一时之间竟忘了反驳他。　　许安澜看她呆呆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站直了身体，潇洒地离开了。　　　　走在回餐厅的路上，西澄不禁懊恼，她根本不该出来上这个什劳子的卫生间，这样什么事都没有。　　进去后发现，大家已经吃得玩得差不多了，好些人都已经穿上外衣，背起包包，等着出去了。　　孙欢颜跑了过来，问她待会去不去KTV。　　答案显然易见。　　得到意料之中的拒绝，孙欢颜也没有勉强，只告诉西澄让她和其他同学先回去，她自己还要玩会。　　　　城市的夜晚依旧灯火阑珊，黑色的夜幕下，是不亚于白天的喧嚣和车水马龙，闪烁的霓虹灯光忽明忽暗，斑马线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奔往各自的目的地。　　西澄没有和同学一起走，除了孙欢颜和宋笑笑，班上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了。　　学校离商场不算远，来时大概步行了二十分钟，经过了两个十字路口。　　她随着人群穿过了人行道，朝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可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于是又往回走，但是回头的路看起来也很是陌生。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她的方向感很差，虽然她记忆力很好，但是在来时只顾着和欢颜说话，并没有刻意去记路线。　　她无奈地拿出手机，开启导航。　　在她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一片兜兜转转了快半小时之后，她不得不怀疑导航有问题。　　她认命地摸了摸口袋，发现她全身上下没带一分钱。　　夜有点深了，西澄心里焦急起来。　　　　许安澜站在街边一家烧烤店外抽烟。　　他刚和丁泽吃完晚饭出来，应另外两位室友要求来买这家店的宵夜。　　透着薄薄的烟雾，他看见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已经在这一片来来回回荡了好几次了，显然是迷路了。　　“阿澜，”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丁泽走上前来，“大概还要十几分钟，我们坐会等等吧。”说着，率先坐在了烧烤店的露天椅子上。　　而许安澜没有动作，他静静地抽完了手上的烟，将烟蒂丢在地上，抬脚踩着拧了几下，很快，黑夜中闪着亮光的烟头和周围的烟头一样，黯淡无光，被人抛弃。　　丁泽也没管许安澜，他拿出手机玩了起来，又想到什么开玩笑道，“哎，你刚刚干嘛去了，上个厕所上那么久，便秘啊......”　　“我有事先走了，宵夜你给带回去吧。”还没说完，许安澜就打断了丁泽。　　“哎哎哎，你什么事啊？”丁泽连忙抬起头追问，却只见一个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　　“我去，今晚上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他嘟囔道。　　　　西澄拨通了欢颜的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她低着头，看着地面，站在一个圈内徘徊。　　“嗳，要哥哥带你回去么？”　　西澄朝声源处望去，正如他走时，此刻他嘴里噙着笑，一双幽深的眼睛里亮着狭促似的光。　　“别呆了，说话啊。”看她不说话，许安澜又开口。　　西澄抬手挠了挠头发以饰窘迫，忽视他话里的调戏，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看她傻傻的模样，许安澜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靠路边走着，许安澜靠内，西澄下意识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没来过这？”许安澜随意问道。　　西澄点点头，想到他看着路前方，又说：“对。”　　“你有点......”许安澜侧头俯视她。　　“什么？”周围鸣笛声有点嘈杂，西澄没听清，复又问了他。　　突然，许安澜一把扯过她拉向自己，后面一道灯光渐渐强烈起来，有些刺眼，一辆电动车急速飞过。　　光线又暗淡下来。　　“我说，”许安澜和西澄凑得很近，“你怎么这么呆啊！”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西澄感觉到了一种比刚刚迷路时更为窘迫的状态。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挣开了他的手，恢复了原来的距离。　　“站进来点啊，再有车我可不拉你。”许安澜将双手插进口袋，又笑着说。　　西澄靠近了点，想了想，还是说：“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许安澜反问她，“是谢我带了一只迷路的羔羊回去？还是谢我拉住了一只差点被车撞的小羊仔？”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认真又迷糊的样子，总想逗逗她。　　虽然他说话还是不正经，但是西澄也不恼，只是抿了抿嘴唇，依旧说：“都谢谢你。”　　还真是呆！　　许安澜看了她一眼，心想道。　　　　许安澜带她进的是学校的另一个大门，她之前没来过，这个门靠近老宿舍。　　走到前面的分岔路口，西澄停了下来，朝许安澜说：“今天谢谢你了，这里我已经认识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许安澜只是笑着，却不说话。　　西澄不明所以，忐忑地问：“怎么了吗？”　　“别再说谢谢了，我不爱听，还有，”他顿了一下，带着兴味的目光看着西澄，“说告诉你说我们不是一届的？”　　是了，许安澜没说过。　　西澄有点尴尬地咳了一下，想掩饰过去。　　“你还挺关注我呀？”然而对方却不依不饶。　　“......那我......我先走了？”西澄忽视了那个问题，举起右手想比划着什么。　　“......”　　“我叫许安澜，许诺的许，安宁的安，波澜的澜。”他没有回答反而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叫柳西澄，柳叶的柳，西瓜的西，澄清的澄。”西澄沉默了一秒，也只好跟着介绍了下。　　“我走了......”见他又没说话，西澄重复了一次，移动了下脚步见他没反应，便飞快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看着那个先是快走又飞奔起来的越来越小的白点，许安澜不自觉地牵起嘴角。　　　　上了楼，悠悠地打开宿舍门，一股烧烤香味扑鼻而来，里面几人正热火朝天地撸串。包括和他一同吃了晚饭的丁泽。　　“你才回来啊？”丁泽响亮的声音传来，“大晚上的你干嘛去了？”　　许安澜幽幽瞥他一眼，吐出几个字，“关你什么事儿。”　　“我草，你还儿化音了。”丁泽吃了一串韭菜，边说，“笑得一脸□□，你不会把妹去了吧？”　　许安澜看也没看他，而是转身进了卫生间。　　丁泽见他一脸荡漾，也不否认，拿着串串的手一顿，看向同在撸串的室友问：“他承认了？”　　室友点点头：“好像是。”　　“我草，许安澜你又去祸害人小姑娘了啊！”他冲着卫生间大喊道。　　　　西澄跑了一小段后停下来喘气，心里想着刚刚的事，心情有点难以平复。　　“啊！”她失声尖叫了一下，漆黑的夜晚里，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动，让心里本就有点慌张的西澄吓了一跳。　　毛茸茸的，探出头来，是只土狗。　　她呼出一口气，虚惊一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孙欢颜。　　西澄接起：“喂？”　　欢颜的声音响起来：“你给我打电话了呀，刚刚没看到，有什么事吗？”　　那边有点嘈杂，隔着电话西澄依旧能听见嗨歌声。　　“没什么事，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西澄随意找了个借口。　　“这样啊，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很嗨，可能要通宵了。”　　西澄“啊”了一下，心想还好刚刚电话没通。　　像是知道西澄的担心，欢颜嘻嘻了两声说，“你不用担心我啦，大家都还在，你呢，到寝室了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宿舍了，西澄轻轻“嗯”一声，又说，“那你在外面多注意安全。”　　欢颜应和了两声便挂了电话。　　　　西澄走进宿舍楼，上了电梯，看着电梯里镜子中呈现出来的自己，脸色很白，已经看不到丁点儿的红晕。不知怎的又想到许安澜，她承认，她注意过他，观察过他，但从未想过要靠近他。　　然而，这世间，本就有许多巧合，有时候，偶然会比必然更奇妙，无意会比有意更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