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拐杖走路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一只脚不能沾地的情况下,仅凭一条腿和一根拐杖,若是李莫争还行,裴辛言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走一步就会用尽全身的力气。 于是,整整七天裴辛言一直在床上躺着。 期间在裴辛言卧床第四天的时候,明照带着她的新婚夫君来了,原本按照当地的习俗来说,新婚夫妇要在成亲后的第三天进行一次回门礼,但由于胡秋家里双亲早逝,也就没有回门的必要了,隔天两个人便来了明蕊这里。 夫妻俩来的早,李莫争还没有起。 昨日,赵家义过来给裴辛言看脚伤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塞了一本不可言喻的画本,嘱咐她一定要晚上看,李莫争晚上就在床头点了油灯,不出意料,就是春宫图,而且还是有剧情的春宫图,讲的是一个男人因为妻子经常夜不归家,寂寞难耐,和厨子通奸的故事,剧情一波三折,画风香艳非常,李莫争图个新鲜,点灯熬油地看,直到公鸡打鸣的时候才睡。 明照推门进来的时候,李莫争睡的正香,昨晚看的那画本就在床案上搁着,伪造的封皮都没合上。 画本上两个衣衫半解的男女一上一下,艳丽的色彩一下就吸引了明照的眼球。 “好东西啊,好东西!”明照伸手去拿,坐在床边就开始翻看,看的脸上红光满面,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说实话,明照虽然成亲了,但是新郎只在新婚之夜那晚摸过,后几天,一到晚上,床上永远都多一个小人,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说也不是,赶也不是,良辰美景就这么没了。明蕊也是一个正直壮年的女子,多多少少也有些受不了,现在她看着看着,忽然心底的憋屈就涌了上来,书一放就出去了。 李莫争仍然在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 院子里,胡秋和明蕊已经说完了翁婿之间的悄悄话,此刻正一个人在院子里择菜。明照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到胡秋旁边。 “爹屋里的那个人是谁啊……” “咱俩尽早生个孩子呗……”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明照自觉闭嘴让相公先说,不想却得了一个白眼。 “孩子的事你急什么,倒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就在爹的房里,你认识吗?” “认识啊,”明照有些憋屈。 “谁啊?” “香山上的裴先生,小争的朋友。” “他怎么会住在莫争这儿,无亲无故,关乎名节,不妥啊!”胡秋很严肃地说。 明照故意唱反调:“我看着挺好的,上次上灯节,小争就送过一次裴先生,说不定俩人已经好上了,裴先生年纪虽说大了,但论相貌却是赛的过天仙,再说了,年纪大点知道疼人。” 胡秋半信半疑:“真的?两人好上了?” 明照底气十足:“肯定!” 晚上,夫妻俩吃过饭便回了。 第八天,不用出活,李莫争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被一泡尿给憋醒,她房间里面没有放夜壶,必须得穿上衣服出去解决人生大事,但是她一模身边,袄子不见了。 正是憋得慌的时候,不能多想,李莫争裹着被子就出去了,正好就撞见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裴辛言。 “早……”李莫争有些尴尬,人生大事在前,礼节什么的还是放放,还不等裴辛言说话,她就快步冲进茅房。 那茅房平日里都是李莫争自己用,而男性一般不会用茅房,明蕊房间里有恭桶,那是李莫争家富贵时置办下来的东西,上面刻着百子千孙图,雕工非常精细,用的也是上好的木头,是家里落败时唯二和床板一起没有被卖出去的东西。 正在茅房里解决人生大事的时候,明照又来了,她没有带着胡秋,而是带着一个六岁孩子。 “裴先生,”明照牵着扬林树,她有意要拉进人裴辛言和李莫争之间的关系,便对扬林书说:“叫裴哥哥。” 杨林树声音小小的,低着头喊:“裴哥哥好。” 明蕊拿了一个筛子出来,上面放着竹笋条,趁着太阳好,拿出来晒干。 “哥,莫争呢?” “没起吧。” “哦,哥,你跟我进屋一下,林树,你陪着先生在院里晒晒太阳。” 两人前脚进屋,李莫争后脚就从茅厕里出来,她立马进自己屋里把衣服穿上,然后摸去了灶房,捡了一盘子蒸熟的白薯出来,一起和裴辛言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裴辛言在编竹筐,他以前肯定是没事做过这样的事情,细细的竹条在他手里轻易的就被折断。 断茬太多,这样的篮子即便做好了,卖相也不会太好看,而且易散,但李莫争想着裴辛言被脚伤拘束了,行动不便,也是无趣,难得对编竹篮感兴趣,就没有开口,免得打扰他的兴致。 李莫争便看向来了就一直木木的杨林树,这孩子一直低着头,可能是认生,毕竟她们才见第二次,连话都没说一句。 “林树,肚子有没有饿?” “不饿,”杨林树的头任然低着,李莫争招呼她坐下,之后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杨林树回答的都是一板一眼,看起来非常木讷,李莫争想,这孩子可能有点自闭。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白兔子围在她的前主子的身边,裴辛言来的这几日,大白兔子特别粘着裴辛言,差不多自已经是同吃同睡了,给裴辛言解了不少的闷子。 另外一边的明蕊告诉李莫争,杨林树要在这里住上些时日,等明照把她接回去。 想过二人世界,李莫争心里门清,只是……杨林树正坐在桌前,小口小口的扒饭,厚厚的额发垂下,挡住了她的眼睛,除了木讷和呆板,李莫争看不出这孩子的情绪,但心里总感觉不对。 自闭的小孩离开了父母,大概不太好。李莫争偷偷的抱怨了一下明照的不负责任,才说了一句话不到,就被明蕊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在长辈膝下长大的。”明蕊小时候就是在爷爷膝下长大的,有长辈的疼爱才彰显在家族中的地位及家族的疼爱。 一般在高门贵府之中的孩子会有嫡庶长幼之分,而只有嫡子才有资格养在长辈膝下。谢扬不喜谢安的原因也在于此,她本是谢府唯一的嫡长女,谢安一出现就夺走了她的身份与地位,叫谢扬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天慢慢的阴了下去,连着刮了几天的大风,最终天空落下了六角形的雪花,一片片的连在一起,大块大块的在地面堆积。 温度比起之前的太阳天要低了很多,湿气也重了很多,李莫争掀开床上垫的褥子,伸手下去一模,褥子已经潮了,想来明蕊那边也是这样。李莫争便往自己褥子下面垫了一些干燥的稻草,把之前新的一床棉被送到了明蕊屋里,然后又在这屋里烧了一个火盆,总算暖和了不少。 下雪对于李莫争来说并不是一件可以风花雪月的事情,想要欣赏于高空之中漫天飘落的雪花纷纷而下的美景,首先需要一个舒适的环境,然后才有想要去享受的心情。 在现在一个冻到连手都拿不到的天气,李莫争是不喜甚至是厌恶的,当大雪连着下了一天的时候,李莫争坐不住了,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没掉人的膝盖了,屋顶上面的雪也一样,那样厚的积雪拥有让人担忧的重量,李莫争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爬上屋顶,冒着漫天的风雪清扫屋顶的积雪。 屋内,裴辛言捧着一本杂记,却有些看不进去了,一旁围着火盆的杨林树拿着李莫争雕版画的工具在雕一块还没成型的木头,安静的简直不想这个年龄的的孩子。 怕冷的大白兔子蜷缩着火盆边,再近一点大概能闻到皮毛烤焦的味道。 明蕊匆忙的准备热水,一会儿给李莫争擦擦冻在外面的皮肤。 透光的窗户纸外一段剪影闪过,屋顶上的雪扫成堆砸到地面,闷闷的一声响后,溅起四散的雪沫。 当屋顶上只剩一层薄薄的积雪时,李莫争挺直腰背,抬头露出斗笠下的一双眼睛,里面倒映出远处一片白色的苍茫大地,一瞬间,李莫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哆嗦了一下后,李莫争跳下屋顶,小跑着钻进明蕊那间烧着火盆的温暖屋子。 第二日的晚上,雪势渐小,终于有停下的趋势,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天上只剩下一些飘絮一样的雪花小片,蒙蒙的看都看不见。 周围许多的孩子被拘了两天后都跑了出来,杨林树也不例外,她吃过早饭后就不见了人影,李莫争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后把赵家义从葫芦巷弄了出来,她的那间破医馆被积雪压塌了小半边屋顶,正发着愁呢,救星就来了。 赵家义收拾自己的家当,背着去了李莫争家。 街道上的积雪无人清扫,一脚踩下去,没掉了平常人的小腿肚子。这样的天虽说雪停了,但还是没有多少人走出家门,大家都在等待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融去地面的积雪,带去冬日的寒冷。 银装素裹的镇子,没有人出来欣赏美景,一路走来身上的冷意重了许多。 小秋河的河的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李莫争和赵家义沿着河岸走,看见了远处有一艘小小的孤舟,孤舟没有人,应该是泊船的时候没有打好绳结,船随风飘到河中心,然后冻在了冰面上。 若是上面有一蓑笠翁,那……李莫争不敢想,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她诗意不起来。 大概裴辛言能欣赏到雪后的美与诗意,如果他没有脚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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