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

林晞晴原本在客栈里看书，不知怎的，便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她放了书，坐到床上缓缓运行了一周内息，心中烦闷却丝毫没有减退。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左右思量无果，决定干脆上街走走。　　　　她拿了剑，正准备出门，路过客栈大堂，忽然听见了食客的议论声。　　　　“好歹，沈公子平日帮过咱们不少……”一人正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边偏僻得很，我有点放心不下……”　　　　“这可是要拼命的事，你小子想什么呢？”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打断，“更况且对方有八个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那人愣了一下，低了头，眼中更是犹豫：“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呀，就别去添乱了。”在座另一人拍拍他的肩膀，“沈公子武功高明，那几个人不见得是沈公子对手，咱们不要瞎操心了。”　　　　“也，也是，那……不管了，咱们接着吃饭吧。”　　　　他们几人换了话题，很快便又谈笑如常。然而他们的对话，已一字不落地被林晞晴听进耳中，她的脸色不由得渐渐惨白。　　　　他们在说什么？沈公子？……沈未？　　　　再没有分毫迟疑，林晞晴冲出门外，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刻，她忘了去想沈未身怀武功，即使以一对多，未必毫无招架之力，她也忘了去想沈未日日练剑，劳累非常，根本无法发挥出十成的功力。　　　　这一刻，林晞晴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一些，再快一些——赶到他的身边。　　　　————————————　　　　那红色的身影，正是林晞晴。　　　　赫连驰远远望着她拦住了最后那人，那人挥舞手臂，不知说了什么，就见一道红光闪过，那人动作便僵在了半空，随即摔倒在地上。而林晞晴犹如一道绯红色的闪电，向他和沈未的方向飞身掠来。　　　　呼吸之间，林晞晴已到了二人面前。赫连驰一怔，然而未及开口，就听林晞晴惊讶道：“赫连驰？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便看见了斜倚着泥墙，周身已被鲜血染红，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沈未。　　　　她心里忽地颤抖了起来，也顾不得赫连驰了，赶忙几步过去，蹲在沈未身前，伸出手，却不知该扶他哪里。沈未一身白衣染满血污，衣衫发带都已凌乱残破，肌肤遍布着狰狞可怖的伤口。他仿佛被人遗弃在路旁的破旧布偶，却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如墨，带着几分疲倦，和几分温暖的神采。　　　　“你……来得好晚，不会是……睡到了现在吧？”他的嗓子里仍有血液的腥味，令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林晞晴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心情，她手脚都止不住地发抖，嘴唇也颤抖着，如同秋风里枯槁的落叶：“沈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敢碰他，也早已乱了方寸，似乎怕稍微用了力，他如此脆弱，便会就这样化作齑粉。　　　　看着林晞晴惊慌而无措的双眼，沈未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道：“我……没事的。”　　　　“这，这怎么会没事……”林晞晴看着沈未，心里如刀割般地疼，“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真的……不用担心……”沈未想抬起手来，可稍稍一动，就是入骨的剧痛。他只好做了罢，仍看着林晞晴，目光却渐渐转柔。　　　　林晞晴不禁一怔，还未开口，忽听沈未悠悠轻叹：“这样……真好。”　　　　“你在说什么？”林晞晴心里咯噔一跳，他怎么仿佛……突然松了一口气？这满身的伤，连动一下都不能，怎么还会“真好”？　　　　“真好……”沈未喃喃重复了一遍，意识却开始涣散了起来，眼前景物也渐渐模糊。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神智，只觉得天地一片晕眩，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头轻轻地，向一侧一歪。　　　　————————————　　　　林晞晴愣住了。　　　　这一瞬间，她如遭雷击，头脑一片空茫，身子却突然没了力气，重重跪坐在地上，不顾满地血污脏了裙衫。　　　　始终立在一旁，默然看着二人的赫连驰见此情景，跨到沈未身边，俯身探了探沈未鼻息，然后直起腰，淡淡开口：“他没事。”　　　　林晞晴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赫连驰，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赫连驰皱了下眉，仍然平声重复道：“他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林晞晴一怔，忙转向沈未，这才发现他虽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她轻轻呼了口气，竟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带他回去，请大夫治伤。”　　　　赫连驰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林晞晴终于恢复了理智，知道他所言是当务之急，忙凝了神，想把沈未从地上扶起来，可一看沈未，却不禁又住了手。　　　　这全身上下数也数不清的伤口，叫她从哪里去扶才好？　　　　林晞晴畏手畏脚的样子被赫连驰看在眼里，令他一阵心烦。他不再说，上前一步，一把拉起沈未，背在了自己背上。　　　　“哎——！”林晞晴立时从地上跳了起来，仿佛那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长在她的身上，随着赫连驰的动作，拉扯得一片生疼。　　　　赫连驰的目光黯了黯，林晞晴的担忧和心疼，犹如尖刃插在他心口。但他终究只是别开了眼，淡声道：“我已帮他止了血，我送他回去，你去找大夫。”　　　　“好……好，那就，拜托你了。”林晞晴平静了一下，对赫连驰点点头，“路上小心，我很快就去找你们。”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沈未，便转身跑远了。　　　　看着林晞晴的身影渐渐远去，赫连驰也迈开步子向字画店走去，身子却稳稳地，尽力减少着沈未所受的颠簸。　　　　方才短短片刻，对于赫连驰来说，仿佛几个春秋般漫长。　　　　她心里的人，果真是沈未吧？尽管，她似乎从未明说。　　　　他该——死心了吗？　　　　————————————　　　　赫连驰几乎刚把沈未放下，林晞晴就带着大夫过来了。　　　　“大夫，快一点，快一点。”林晞晴急匆匆地把大夫拉到床边，“他伤口很多，您千万小心。”　　　　那个大夫看见全身染血的沈未，也不禁顿了顿脚，才走上前，先往沈未嘴里含了一小片人参，接着小心翼翼地拨开沈未的衣服，开始帮他清理伤口。　　　　林晞晴在一旁看着大夫，眼中仍是化不开的担忧和焦急。　　　　“坐下休息吧。”赫连驰忽然开口。　　　　“啊，什么？”林晞晴怔了一下，转过头。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沈未身上，没听清赫连驰说了什么。　　　　赫连驰目色稍沉，却直接伸手拉过林晞晴，将她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休息。”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冷硬。　　　　林晞晴又是一怔，看了看赫连驰，又望了一眼沈未，才点点头：“好，你……那几个人，都是你杀的吗？你……没有受伤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担心沈未伤势，却忘了去问赫连驰的情况。　　　　赫连驰也在一旁坐下，语气冷淡：“没有。”　　　　“真的？”林晞晴打量着赫连驰，他长衣完好无损，虽有几处血迹，大概是敌人的血。他刀法比沈未好得多，应该真的没有受伤吧？　　　　“他们武功平常，且与沈未一战，已成疲态，不是威胁。”赫连驰解释道，语气仍然清冷。　　　　林晞晴顿了顿，小心地开口：“你……生气了？我不是……我只是……当时……”　　　　她想对赫连驰解释，她不是故意忘了问他，只是沈未当时的状况把她吓坏了，一时没能顾及。可是，她却不知这话该从何说起。　　　　赫连驰看了林晞晴一眼，知她心中所想，便放缓了语气：“没事。”　　　　林晞晴顿了一下，现在确实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于是又问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一心杀敌，没有细问。”　　　　“罢了，等沈未醒来，再问他就是了。平时看他清清闲闲，与世无争的，竟也会有仇家找上门来。”林晞晴苦笑着叹了口气，“这次幸亏有你。”　　　　“没什么。”赫连驰默了默，转头望向窗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