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笑戈尾随韦海和香香儿而来。 他们开着一辆际川牌的老款式车,发动机运转时的哀嚎声比押送李争霆的那辆流放车还响亮。 门口的黑白守卫眼神精得很,远远瞧见车子里坐着两个本地人,等不及香香儿亮出两张通行证,急急忙忙开了栅栏。 韦海刹车也不给点一脚,直直开进坳里去了。 老车子烧出的油烟味呛鼻子,一路同行人和制服男人们都忍不住掩鼻咳嗽一阵。 玉笑戈望着一路烟尘,她却没有通行证。 拦着她的守卫是个大块头,一等的铁面公正,“没有通行证?出示身份证,得是锄头坳的户口才能进。” “大哥,我外乡人,进坳去赏玩的,听说风景好得很,是不?” “耳朵聋了?!老子说过了——从今天起,没有证件,一律不准进出锄头坳!快走!” 大块头面相凶恶、毛发旺盛、指甲如炭,喷出的口气能将人熏得眼斜嘴歪。他往那儿一站,扯着嗓子大吼几句,多少胆小的都吓得打颤。 玉笑戈偏不怕他,笑嘻嘻地提醒:“大叔,你现在说的还真不像刚刚说的那么回事,锄头坳是今天限行呢?还是从今往后限到死呢?” 今早六点整执行的“限行令”,大块头被抓来值这第一轮班,锄头坳整个处在仁义镇的高地,好似离太阳的距离都比别的地儿近。不情不愿地被被晒了一早上,想闯进来的刁民又比比皆是,他当下正有一肚子的鬼火。 “谁他/妈要死?嘴巴放干净点!你才多大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怎么的?你要蛮横,有本事往老子枪口上横!” 说着,他竟真的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的微型手/枪,枪口朝下,在胯边摇摆示威。 玉笑戈一看有枪——稀奇了。上国对枪支管制严格,这是哪儿来的大爷,竟然持枪威胁一个小姑娘。 “大爷,你这枪不错......” 她正想要顺过来见识见识,后面有火急火燎的有证人群推搡催促。 “前面怎么回事?!” “好狗不挡路!让开些。” “啰里啰嗦的,有证进人、没证就滚!” “老子今天这名额要是占不到,问候你十八代祖宗!” 据说锄头坳民风剽悍,由此可见一斑。玉笑戈被耳边的吵嚷和口水扰得心烦,闪身退到路旁去站着。 现在已经是上午10点半,走路骑车进坳的男女老少越来越少,倒是连着过去了好几辆锃亮豪华的轿车。 司机们早上都是冲天椒下干饭,一个个都在马路上驰骋威风。大块头和他的同事行动迅敏,外带悦颜笑容,远远听见鸣笛响起,两声未过,早开了栅栏、整理好了着装。 连着几辆轿车飞驰过来都像商量好了似的,转过马路口,看见关卡处就鸣两声笛——各五秒,中间歇五秒。 玉笑戈抱着胸看好脾气的大块头忙前忙后,“这鸣笛暗号应该就是最高级的通行证了?妙呀!” “妙?” 低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玉笑戈吓得出了一身细密冷汗——很少有人能在不知不觉中离他这么近。 “争霆......真是不错呀。” 李争霆就站在她背后一米远,他走到身边,“笑戈你也来看选址会?” “可惜守门的大爷不让进,害我白跑一趟。” 李争霆不接她这一招,“你要是去,谁难得住你?站在这儿想得入神,又在琢磨什么点子?” 正说着,迎面又过去一辆长鸣的银色轿车,是李会长的车牌。 “那不是你们李会长吗?”玉笑戈见他只身一人,“你上司策马奔腾,你靠双腿?” “其实我早就到了,本来是出关卡来接会长的,谁想到你在这儿,我一个没注意,居然把上司给错过了。” “那你亏着了。”她笑得幸灾乐祸。 李争霆笑得斯文,“先顾着救命恩人,我不亏。” 玉笑戈看他今天穿着白底绿纹的运动服,也挂着个白绿的通行证。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牌上的字:锄头坳专用通行。 “这是锄头坳通行,不是选址会通行?” 李争霆拉着她往关卡处走,“锄头坳从此长期限入限出了,两会联盟要在这边搞第二个财神包。” 玉笑戈见大块头的眼神紧追着李争霆,“那大爷一直在注意你,你俩有恩还是有仇?” “大爷?”李争霆顺着眼色看过去,“那是卫队的卜副队,我们平时有些来往。” 玉笑戈放低声音:“看他的眼神,是很喜欢你了。这样,你的救命恩人看上他腰包里的微型枪了,明白?” “笑戈,你不像喜欢这些暴力的人吧?公会管辖得紧,我人微言轻,可不好弄。” “你可不要自我菲薄,李先生。其实也不是我喜欢,我想陈碧落应该会喜欢,我先备着,以后要是做了什么惹她生气的事,万一她一怒之下断了资金,我也好拿出来巴结巴结。” 大块头立在栅栏前面等着,热情招呼:“李先生,会长刚进去了。” “争霆,大爷说你有眼无珠。” 大块头见蛮横的小姑娘好似有几分关系,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没!李先生的周到我还能不知道?这位小姐是......” “她是......” “本来想悄无声息地混进来玩儿,你这大爷也忒严格,逼得我找关系,还好......谁上头还没两个人不是?” 李争霆直觉不好,只听她已经脱口而出:“是吧?姐夫。” 大块头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气氛也轻松不少。“原来是李先生的小姨子,我才是有眼无珠嘛!” 他吆喝着放行,“请进、请进。” 玉笑戈杵在原地,装模作样地为难起来:“可是我没有通行证呀,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李先生的小姨子我还能信不过,只是小姐您姐姐的......芳名?” 李争霆又憋气又憋笑地拉着“小姨子”进去,“一天到晚净胡说八道。” 玉笑戈喜不自禁,在大块头的错愕和纠结里进坳去了。 进坳口,往下直奔一个不到千米的缓坡就能到天井凹。那里有个天生的敞平高石台,锄头坳的祖辈专门围着石台空出一小片坝子,坳里的大事历来摆在这里公断。 “姐夫——生气了?” 李争霆面色发红,近乎求饶:“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流放重生之人,往事清零、一无所有,您就不要再拿我取笑了,也别再多心牵线了。” 玉笑戈越觉得好笑:“你还考虑得挺多,有心人。” “我是有心避着你们。” 玉笑戈扫视他的新面貌,“你以为,是我将你的身份和变样的事告诉碧落的?” 李争霆摸不准她的脾性,问:“不是?” 玉笑戈又委屈又后悔:“要是知道你会挨打,我能等到那时候?” “......” “她这条线放得长哟,连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你身上放的追魂器。” “是这样?” 玉笑戈看他心中有数,“不生气?” “不敢。” “哈哈——李先生你真像个小媳妇。” 李争霆任她取笑,“你背着碧落来跟我告密?” 玉笑戈正了脸色,她左右瞧瞧人烟已然稀少,低下声音:“我怀疑重京派了人藏在仁义镇,为追杀陈碧落来的。” 李争霆难得垮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她放在你身上的应该是异灵所生的追魂器,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生反向跟踪。” “......看来陈家的人还不想放过她。” 玉笑戈点点头,“好在多亏你暗地里派人绝了仁义镇的信号塔,重京里要眼目要闭塞许多,碧落现在的处境还不至于太恶劣。” “真的?” “至少她本人还没有多上心,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浪。” 两人走进天井凹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将坝子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满场的白绿之上,石台上一席长桌,花簇、红绒布、地毯、桌后两个领头人——李会长、罗总长。 玉笑戈挤到人群之后,她入乡随俗,从边上顺来一个小折凳坐在一个膀大腰圆、嗓门奇高的妇人背后。 李争霆好脾气地陪着她蹲着,有个眼尖的公会属员来打招呼:“争霆,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一套?会长刚刚还找你呢。” 李争霆附在属员耳边交代,满场的喧闹里,他的声音也不小:“劳你报告会长,我在场下陪着玉笑戈小姐。再有,我防着会长有什么私下的事要交代我办,穿制服的话太扎眼,不方便。” “陪小姐?”属员一眼就望见穿白裙子的玉笑戈,答应着,急急忙忙地往石台挤过去了。 玉笑戈听见他俩说话,被属员的总结逗得哭笑不得。她四下眺望,只见坝子边上还有端摄像机的黑白制服在忙碌。 坝子边上立着一排拥挤的民舍,在中间最宽阔的一扇窗户之后,坐着三五个穿便装的男人——那是道有常背后的木家和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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