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哥听见女友抱怨,隐在心里恼怒:他这一天过的,简直是活撞鬼了! 愤怒、无奈且委屈的隆哥揽着沉默的任倾国,领着一众瞻前顾后的手下往飞瀑前下去。 断流之前,他们顺着石边纠结缠绕的老藤子往水底去。在这面老藤梯上,即便是柔弱斯文的任倾国也驾轻就熟。 飞瀑口的老藤梯是盘儿河边的奇景——千百年的石花藤盘结在断石之上,青黑色的藤骨兜结错杂,每一横粗糙纹路比人的巴掌更宽,比手臂更厚。 男人们矫健,拉着纵垂的柔韧藤子,看准最宽厚的藤梯,像猴子一样窜下来。 任倾国相比而言就保守多了,她双手抱着竖藤,坐着一横、踩着一横,轻悠悠地往下挪。 隆哥是老大,他怎能屈居人后,第一个窜下来,站在瀑池边上等女友。水雾溅起,他的大半身都带着湿润。 隆哥说:“慢点儿,不急。” 任倾国说:“早让你走大路,你不听,偏要带着我上这儿来找罪受!” 隆哥说:“你比上一回下得快多了!” 任倾国说:“泥水溅到我身上,脏死了。” 飞瀑砸落的巨响轰隆隆,他们两个只能处在瀑流的首尾,混着水声各说各话。 断流之下,阴阳清浊在瀑池里交汇,从这不知底细的深渊里,一条黄蒙蒙的水带往前方狭路里流淌而去。 这条静水流深的渊流已经收窄到20米左右,河两边仍有光洁的石岸相随,三条浅淡的带子蜿蜒相伴,逐渐隐没在高崖鼎立中间。 断壁陡立,河流倾轧,夏季暴雨涨水时,两条通行的石岸全部淹没在浅黄的盘儿河中。 先祖将之称为“黄泉路”,而隆哥的祖爷辈迁居于此时,弃了这个不吉利的名字,改称为:狭路。 狭路只有一米多宽,隆哥贴着水边和任倾国并肩行走,四个兄弟等不及,早跑前头去,已经转过山牙子不见了。 狭路是山涧之中天造地设的石板道,头上一线天光与脚边一线水光交辉相应。 任倾国看他脸上青紫交加,“你这样子回去,不怕龙爹打么?” 隆哥对着盘儿河照了照,“先哄着说是走路磕的呗,再不行就说是遇见仇家干了一仗,实在不行就只能硬扛一顿了。” 四下无人,任倾国忍不住念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死瞒着我,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奔两会联盟去的。何必要以卵击石呢?” “嘿嘿……就是看不惯他们把咱当鱼肉□□,他们要扔进来的可是全部的苗病毒!我能忍?” “你怎么比女人还爱胡思乱想?医药局早出了证明,会染苗病毒的都是万人唾骂的人渣和行将朽木的孤寡。” “他说你就信?” “你看历来染病的,不都是那些可恨人、可怜人?咱们跟他们隔得远了去了。” “唇亡齿寒,不知道哪天就该遇到咱们脑门上。” “那你有什么打算,虽然我总归都听你的,但是请你也好好和我商量。” 隆哥早有想法:“道有常要拿锄头坳开刀,咱胳膊拗不过大腿,还不能迁出去仁义镇?” 任倾国也不反对,也不赞成,只说:“你混了二十几年,一旦离了龙爹,有别的活路吗?” 隆哥浑了整22年,现在仍旧在父母账上讨生路。他又有一个坏心眼子:“我就看不惯联盟的横行霸道,要不......咱们去‘高人一等’混?专门跟那些衣冠禽兽作对!” 任倾国哪料到他有这奇思,忙捂着男人的嘴巴,“不要乱说!小心龙爹打断你的腿!” “打就打呗,他也舍不得真打断我的腿。” 任倾国见四个兄弟靠在前面的山牙子上等着,她放低声音劝告:“那群怪物来去无踪,还不知道是什么祸害,你可别口无遮拦地在人面前乱讲,这事儿咱以后不说了,你要再有这种一意孤行的想法,我就不跟你了。” 隆哥当下没了声,再往前就是狭路口,从那开始渐渐从羊肠鸟道转为水阔天空,两人脚步不停,转过一道路湾子就追上一伙兄弟。 “你们杵在这儿干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看见两人终于追上来,鸭子嘴忙报信:“隆哥,过不去呀。” 猫儿屎捂着鼻子,“呛得很!” 一行人都往山牙子后面看去,在狭路的最紧窄处,一丛黑乎乎的不明物将水岸堵了个严实。屏障泛着浓黑的烟雾,堆得至少有五六米高,且散发着生疏的香味。 四个歪瓜裂枣胆子都小,唯恐是除苗病毒以外,仁义镇的又一件天降祸物。 隆哥胆子肥,径直走上去,朝黑色的障碍上踢了下去——他狠厉的一脚在黑雾上落了空,身子不稳打了个踉跄,差点就栽到水里去了。 一群人被前途漆黑的雾障断了去路,又恐香味诡异,都遮着鼻子着急。 隆哥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骂:“我/日!这是哪个龟儿子搞的障眼法?!” 任倾国缓过劲来,拉着隆哥劝:“别是哪个致人搞的花样吧?” 隆哥避着水岸,负气又去踢一脚,仍旧扑了空。“致人怎么了!这条路上,都得给我客气着!” 他不痛快,甩了甩腿,还踢第三次。这回却中了,十成的力道扎在一个点上,突又被迎面而来一阵尖细的风推着后退两步。 还不及分辨,紧随其后的鸭子嘴已经大呼小叫起来:“快看!” 只见那黑雾的根底下生出白色的枝藤,晶莹剔透。枝藤冲着黑雾里攀长,那黑色做了养料,不多时就被水晶般的枝叶吞噬干净。 黑雾屏障被莹莹的荆棘墙替代,且香味更甚,惊呆了的一群人能看见前路,却依旧过不去。 任倾国无意瞟见荆棘对面站着一个女子,两人对了一眼,认得对方。 “龙隆,是天井凹上的那个女孩儿,你们打架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一直盯着我看。” 纤细的白色身影印在半透的白色枝藤后面,鸭子嘴被吓得噤若寒蝉,猫儿屎也不敢抱怨诡异香味。 隆哥对玉笑戈的印象深刻,在那种流血流汗的场合里,她站在李争霆背后看热闹,闲适安逸、轻松自在。 “难怪......原来是个有货的。” 赖皮躲在隆哥背后喊话:“你出来说话......小姐?” 玉笑戈撤开半壁通明莫蒻灵纹,她左手拖着一身黑色的男人衣物走出来。 她将黑色劲装连带着一个黑色面罩掼在隆哥脚边,面带凉薄笑意,“刚刚是你在外面踢我的境结?” 隆哥双手环熊,不可一世。“咋的?有意见?” 任倾国怕他又惹事,忙挡在前头解释:“我们没有坏心的,只是以前没见过。” 四个小弟都帮着嫂子点头, “算了吧。” “撤了灵通吧。” “我们都赶着回家。” 玉笑戈追着不怀好意的黑衣人追到这条道上,本以为这地方荒僻无人,在此设境捕捉。 那黑衣人也有两把刷子,他最会隐藏身形。玉笑戈布下天罗地网般的引生术,正循着生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识破他。 正在紧要关头,哪能想到这外头来了一伙不知轻重的不速之客。 因着正中命门的那一脚,玉笑戈被他脱身而去,只攥着披着皮的傀儡一个。 她化了境,将草木掺杂的傀儡捏碎洒在河里。 玉笑戈看在任倾国的样貌上,好声好气地问:“你来踢我的境结,脚法熟练得很呀。怎么?难不成是那个人的帮凶?” 隆哥看到她就想起天井凹上,一群兄弟被人□□,臭着脸色、鼻孔朝天,“咋的?有意见?” “龙隆!” “隆哥......” “哼......” 玉笑戈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憨厚,“能告诉我他破出来之后往哪边逃了不?” 隆哥不知道黑衣人的变化,他确实没看见。可是说出来的结论就不好听了:“没看见,咋的?有意见?” 任倾国对男人挑衅生事的爱好忍无可忍,她伸展双手拦着其他四个往后退了两步,几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会了意的玉笑戈啼笑皆非,她问:“没意见?” 任倾国声如蚊蚋:“没......有。” “你们要回避么?” 任倾国抬了抬头,对身侧的四个小弟说:“睁大眼睛看着,跟你们隆哥学是什么后果!” “倾国?” “嫂子......” 玉笑戈会心一笑,赞她聪慧。 隆哥糊里糊涂,挑起眉毛,鼻孔正对着她,“咋的?” “没咋,他们也没意见。” 玉笑戈似笑非笑,她猛一抬手,将一朵两寸长的深黄色莫蒻对准隆哥鼓胀的鼻孔怼了进去! 虽说莫蒻触肉即化,隆哥仍被玉笑戈偷袭的力道膈应得猛呛了五六个喷嚏。 他气急败坏,捂着鼻子大呼:“啊——”正想骂什么,已经叽叽歪歪的,说不清话语。 任倾国不忍再看,也狠了心不上去安慰,她偏过头去湿了眼眶。 莫蒻药力扩散,麻痒感迅速从鼻尖窜到全身皮肉。 “唔——” 四个男人看大哥摔倒在地上胡乱抓挠,吓得不敢吱声。 不多时,麻痒感已经从皮肉侵袭到五脏六腑,他痒得受不住,百爪挠心却解不了。 “哼哼——” 隆哥扭曲着青紫的面孔,躺在石板上磨蹭打滚,四个男人不敢看玉笑戈,打着颤往后退了一步。 任倾国听见他有气无力的呻/吟,终于含着泪转头来看:隆哥背心上划破了几道口子,身上脸上抓痕纵横,双臂上血淋淋的道子横七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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