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在头顶上呼啸,狭路上被高地包裹,闷热在其中酝酿发酵。    隆哥倒在坚硬的石岸上翻滚折腾,头痒搔跟已经被酸麻替代。他如同在油锅里翻炒了一回,浑身被汗泡胀。    任倾国哪里忍得住,抱着已经哼不出声的隆哥求饶:“致人小姐,您饶了他吧。别折磨他了!”    在玉笑戈看来,隆哥是个好体魄,这会子莫蒻的药力已经消了八成,他仍端着三分血色。    “小姐姐放心,你家男人天赋异禀,对付我这点小把戏,游刃有余。”    不管是介于无为搞的《禁暴令》,还是出于玉笑戈本人的价值观,她都不会轻易杀人。但是身怀莫蒻灵根,她在折磨人的能耐上,炉火纯青!    她见隆哥双眼翻白、体温发凉、全身都在哆嗦,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您救救他!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四个小弟憨憨的,也跟着跪倒一大片,各自说着求饶的话,月坑闷声磕着响头,直把头都磕破了还不停。    “哦!你别这样呀!”玉笑戈是个无法无天的,最怕旧时候那些繁文缛节和卑躬屈膝的礼数。    她隔着隆哥的大块头,不好去拉哭得梨花带雨的任倾国,索性一屁股坐在对面石头上。    这下子,她比求饶的一群人都还矮半个头。    赖皮一看对面不按常理出牌,带着兄弟们都磕起头来,有轻有重,缓急无序,铺出一章“为大哥两肋插刀”!    “别!你们别来劲儿呀!”    任倾国趁着情热,哭得更急了,她呜呜咽咽地出声,双眼滚泪像断线的珠子,哭声在狭路上回荡,好一曲“提前哭丧”!    玉笑戈对着一台子委曲求全的控诉,终于怕了,脸上陪着笑,手上示意他们起来说话,“有话起来说,你们大哥死不了的!等会儿......”    听见“死”,鸭子嘴煞有介事地哭起来:“隆哥——你今天就过不去了吗?今天哪是撞鬼,鬼就是专门来勾你的。呜呜——”    赖皮帮腔:“龙爹天天望着你回去尽孝,你怎么能在家门前了结了呢?”    猫儿屎哇哇大哭:“你丢下咱们兄弟就算了,怎么能丢下嫂子呢?”    这话不妙呀,玉笑戈看任倾国哭的没声,只怕她是个容易犯傻的姑娘,应了猫儿屎的臭话。    被一群人有声有色的一通“哀求”,她等不及深黄莫蒻的药力散尽,倒赔了半株绿莫蒻。    玉笑戈一群不显山不露水的跟班们反算了一气,她给隆哥回了精气神,“得了,别演了。”    隆哥应药快,一下子从任倾国怀里坐起来,众人见状都站起来围着他破涕为笑。    玉笑戈费了些灵力,心里盘算不过,觉得吃亏。她哼一声清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她的身上。    隆哥吃了生不如死的亏,这下再不敢明着嚣张,乖乖顺顺地等着不速之客问话。    玉笑戈总想着要捞回点什么,她想了想,“闹也闹够了,戏也落幕了,咱们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吧?”    任倾国素来沉稳,见隆哥难得被降住,抹了泪笑答:“谢致人小姐宽恕,请您示下。”    隆哥受用了玉笑戈的灵力,眼下神清气爽,脸上的青紫和身上的抓痕都消散无踪,他弱了七分气势,“我家就在前面路口,要不请到我家去说话吧。”    玉笑戈见天色将晚,也不喜欢这些客套,推了众人的邀请,“不了。”    因为家里人的缘故,任倾国很是尊崇致人,自知邀请不至,便吩咐四个小弟去家里端些茶果。    四个人马不停蹄地跑进狭路湾里,眨眼就不见了。玉笑戈请两人在狭路边的歇脚石上坐着说话。    玉笑戈本想问破坏境结的事,但看他们一行人毫无半点异灵,她想起天井凹上的那场冲突,“你在仁义镇算号人物么?”    哪想到堂堂致人大费周章,问的居然是这不正经的话,只听身旁隆哥挺了挺胸,“那当然......”    任倾国眼疾手快,偷偷掐了一把男人的腰,眉目传信:吸取教训,不要狂妄!    隆哥收敛话锋,缩了缩脖子,“......我是个混混,底下只有几十个兄弟听招呼而已。”他本性不改,特意咬重“几十”二字。    任倾国拆台子:“都是咱们坳里的一些年轻人,坳里封闭,他们就常在一起交往,大家都是正经人家,没做过什么造孽事,也不成什么组织。”    隆哥面子上过不去,不尴不尬地生闷气。    玉笑戈打量着任倾国,她模样标致,比秦幻幻和白璧都美上三分,放在锄头坳里是数一数二的。    “小姐姐长得超凡脱俗,看着也知书达理。你这样的偏偏对隆哥死心塌地的,是看上他哪里了?”    任倾国红了脸,“不瞒您说,他除了高点壮点,模样也不出挑,又没正经活路,从前我更看不惯他嚣张跋扈。都是我这张脸惹的是非,家里又没人罩得住。他呢,在年轻人堆里说得上话,流氓也怕他,我跟着他少烦恼。他对我也真心,我这样过着也舒坦。”    隆哥也听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    玉笑戈看他天生匪气一副的脸盘身段,忍俊不禁:“这么说,你们就是锄头坳的大哥和大哥的女人?”    隆哥和任倾国正不知道怎么接口,在致人面前,是承认也不是,是不承认又有不坦荡之嫌。    正无言,那头蹬蹬地跑来一伙小弟,鸭子嘴跑前头扬声喊:“大哥——嫂子——”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四人端来两盘糕点、两盘水果、一壶清茶、一壶果茶。糕点里有点花凉粉、彩虹果冻、抹茶蛋糕和小雪糕;水果拼盘里五颜六色,花样百出;茶壶是玻璃的,茶色清透。    赖皮指挥着将茶果支在石头上,任倾国亲自倒了果茶递给玉笑戈,“这些都是龙姨做的,您尝尝她特制的樱桃茶。”    陈碧落在方外山时常摆弄糕点,她也好推陈出新,玉笑戈看来,师姐那些天马行空的花样跟眼前的比起来,还欠些火候。    “真精致呀。”看这些随意端出来的吃食,龙家应该是个钟鸣鼎食之家。    隆哥又有一番骄傲,“我妈精致惯了的,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布置妥当,鸭子嘴交代了龙爹的嘱咐:“隆哥,龙爹要你招待完致人小姐后,乖乖地回去挨板子。”    隆哥气歪了鼻子,见他们就要回去,问:“上哪儿去?!”    鸭子嘴哭丧着脸,“龙爹还说,让我们立马就滚回去,他要拿我们先练练手。他说好久没收拾你,怕待会儿发挥不好。”    隆哥骂骂咧咧地将他们撵了回去。    玉笑戈笑得茶都喷出来,任倾国说:“龙爹就是这脾气,您别见怪。”    “原来大哥的老子才是人物呀。”    她玩笑一句,任倾国笑弯了嘴角:“龙爹就是上任大哥。”    隆哥想着躲不过的一顿毒打,心里发紧,没精打采地敷衍:“是呀,世袭制的。”    想来子承父业也没什么奇怪的,她问:“我听说仁义镇最大的组织是‘高人一等’,难不成......”    任倾国猜到她的怀疑,忙撇清:“不,丝毫没有关系。”    隆哥心里有想法,“怎么问这个?”    玉笑戈把玩着玻璃茶杯,樱桃茶红得像翻腾的血。“我前儿个被穿棕红斗篷的人围堵,那时我还不当回事。今天又被同样的人跟踪,我追赶了半下午,好容易要逮着一个了,却又被你们给放跑了。”    再加上龙家同道中人的身份,她能不怀疑其中动机?    隆哥回想前一场纠纷,“就是我那一脚?”他撇过头去,脸上暗藏得意。    任倾国掐着他的腰扭了一圈,“龙隆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哪有那能耐去打致人的主意?为那一脚,您也罚过他了,请别再生气了。”    隆哥忍着痛赔笑,“虽然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照我看,‘高人一等’未必丧尽天良。指不定是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披着人家的皮干自己的缺德事呢?”    “何以见得?”    隆哥虽然意气用事,但认真起来比任倾国多些想法:“仁义镇里虽然异灵苗子不多,但不怕死的一摞一摞,怎么就没人把所谓丧尽天良的‘高人一等’拉出来半分?而且官方和两会带头不作为,这不摆明了吗?”    玉笑戈点点头,“说得通。”    任倾国懵里懵懂,问:“摆明什么?”    玉笑戈答:“留着有用。”    隆哥大笑,一面调侃任倾国:“倾倾,看到没,这才是城里读过书的致人,你那哥还远远没有出头日咧!”    任倾国白了他一眼,见玉笑戈若有所思,不敢多话,只陪着喝了一壶茶,吃了些糕点水果。    隆哥蹲在一边揭开清茶的壶盖,百无聊赖地抱着茶壶饮茶。    他这个不看场合的人今天也不提散场了,他想多拖会儿时间,等老爷子的气消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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