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哥正愁着该怎么躲过这一场来自老爷子的劫难,那边鸭子嘴忙不迭地跑过来传话:“哥,龙爹请客人家去做客。”    鸭子嘴跑得像兔子一样快,龙老爹最喜欢托他传话。    隆哥这下拨响了如意算盘,他轰走了鸭子嘴,确定左右无外人,低眉顺眼地打起玉笑戈的主意:“小姐......央你帮帮忙。”    玉笑戈喝了两杯樱桃茶,正觉思绪混乱,干脆抛开一边,“难得被大哥央请,我受宠若惊。”    任倾国觉察她是个玩世不恭的女儿,玩笑似的说明情由:“小姐您是不知道,龙爹他做了一辈子大哥,打年轻起就是铁腕儿,教育后辈的法子就是往死里打。”    “难怪你一直在发抖,壶里漏了不少出来。”    被外人看到窘迫,隆哥泄气地破罐子破摔,“今天就不是我的好日子,从早到晚已经挨了3顿毒打了!老爷子还来给我添砖添瓦。”    任倾国掩嘴偷笑:“别颠倒了,我说句公道话,第一回可手下留情了,第二回只是推了你几步,第三回致人小姐可妥妥给你解了。他们只是饭前点心,龙爹那个才是大菜。”    堂堂隆哥被欺压了一天,即将面临一顿来自家庭的教育,不妨又被女友亲口戳穿痛处。“所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说说,我要怎么做才叫怜惜你。”    隆哥眼毒,判出她是个能运筹药物的致人,小声建议:“你那儿有没有可以让老头子心情变好的灵药?”    “用药?让老大哥打不了你的药多的是,我这儿有致瘫的、致病的、致昏睡的、致死的、致手脚无力的,你选选?”    隆哥堆着眉头不语,任倾国沉声警告:“龙隆!”    玉笑戈看不懂他们的哑谜,“有什么不妥吗?”    隆哥示意任倾国收了杯盘,他站起身来抖抖僵麻的腿,“......这个不行,换个思路,你那儿有没有保我金身不坏的神药?多少钱,我都买!”    真有这种药,就不是躲打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任倾国叹气:“小姐,您去见了龙爹就明白了,他多雄伟的一个人,义薄云天半生,到头来却被人下药害成那样......”    上任锄头坳龙老大被人背地里阴了,从此郁郁寡欢,性子也孤僻古怪起来。    “行了,倾倾。老爷子最讨厌别人把他阴沟翻船的破事抖出去。”    任倾国闭了嘴,引着玉笑戈往龙家的方向去。    转过狭路口最后一个山牙子,盘儿河霎时放宽至三倍多,一眼望去对面河边排着十几户人家。    而这一面,独独龙家一座院落背靠山脚,正面朝着盘儿河。院落前一方无十米见方的空地上特意挖开一条渠子引入一池活水,池中挤着满满荷叶,叶中隐约有两三个浅粉花苞。    任倾国说:“今年天气怪,荷花早就开始打苞了,但就是开不茂盛。”    院门前两个雕花的石头桩子,蓝漆的铁门外站着门童,他见来人,早大开铁门。    院里立着四层楼的独栋别墅,一楼是停车室,落地窗里掩着灰色的窗帘,天台上点缀着葱葱绿意。    隆哥走在前头,从外头楼梯径直上二楼,推开红铜色的金属门,里头一片惨叫。    终于轮到鸭子嘴被练手,其他三个都双股颤颤,靠着墙壁站好。    二楼进门是空旷大厅,因为拉着窗帘,房里一盏大吊灯亮着,龙爹就站在灯下,逆光黑着脸、提着一杆台球棒,往站得规整的鸭子嘴身上招呼。    被打的人嘴上喊:“救命!饶命!”脚下却不敢移动半分。    龙老爷一边打一边骂:“年纪轻轻不务正业!鬼混!偷鸡摸狗!惹是生非!”    隆哥见他打得棒棒生风,小了声气:“爸......”    龙老爷见亲儿子回来,扔了棒子,走出逆光来,“舍得滚回来了?”    任倾国乖乖地喊了声:“龙爹。”    玉笑戈这才看清,龙老爷一张脸全毁了——已经瞧不出哪里是皮、哪里是肉,鼻子塌了半边,眼睛瞎了半双,嘴唇完全看不见,唯有一双耳朵还算完整。    龙老爷睁着一只眼睛端视玉笑戈,“你就是他们半路遇见的致人?是哪家的女儿?”    隆哥附在亲爹耳边交代:“人家是外乡来的,你客气点儿。”    龙老爷诧异:“果然是外乡来的?请坐下来说话。粟娘,奉茶。”    从内室走出一个神情淡雅的短发妇女,身上罩着雪白的围裙。“这边请。”    任倾国拉着粟娘喊:“妈。”    粟娘拍拍女儿的手,引着龙家父子和玉笑戈到靠山那面的客室坐下,她得到龙老爷的示意,拉开窗帘,关了灯。    龙老爷背朝窗户坐在上首,仍逆光,“致人贵姓?”    玉笑戈坐在任倾国旁边,“玉笑戈。”    “何处来的?”    “重京。”    粟娘上了茶水,就将挨了打的四个跟班拉出去,陪候的两个小辈都怯怯的不敢出声。    龙老爷言语干脆,这时突然欲言又止起来:“我......”    玉笑戈心有七窍,问:“您突然拉我到家里来招待,是因为听说我是外乡人吧?老......老大哥。”    龙老爷笑了一声,满脸的纵横都挤在一起,“鄙人叫龙行。”    这会儿,内室又走出两个女人,她们端着两盘糕点、两盘瓜果。那些样式比方才的更繁复多彩。    龙老爷吩咐女人:“告诉夫人,再多摆两盘出来。”    任倾国添着说:“小姐很喜欢樱桃茶。”    玉笑戈对龙家的两度款待不太适应,“直说吧,您有什么特别指教?老......老大哥?”    龙行打量着她,“你的定性很高,以前不少见惯事态的人看到我,不是被吓跑,就是震惊得让我生气。”    玉笑戈柔柔地望着他的脸,眼睛里还有笑意,“虽然看不到脸,但是您的身材很年轻......您的指教?”    这时,龙夫人亲自端着一壶樱桃茶出来,她梳着发髻,笑意盈盈地走到玉笑戈身旁换茶。    “这是内人。”    任倾国站起来接过茶放在手边,“龙姨,交给我吧。”    龙夫人盈盈地看龙行一阵,又与玉笑戈点头示意,走出去时却猛的一巴掌拍在昏昏欲睡的隆哥头上,他惊吓着震醒了。    樱桃茶带酸,玉笑戈开头喝了两杯,现在牙齿泛酸。    “看您沉静干脆,与隆哥大不一样。直到刚刚,我才相信他是您的亲儿子。”    “您觉得他哪里像我?”    “对女人的样貌审美上非常严格。”    玉笑戈夸了龙夫人和任倾国两个女人,龙家父子都有些沾沾自喜。    “再美也比不上您这样的,地位崇高,无所避讳。”    “是吗?看来《禁暴令》的律条在仁义镇执行得很不到位。”    龙行摇头,“我会请您来肯定是有相求,因为我指望不上本地的致人,不必搬出《禁暴令》,他们早在权贵的拉扯下变成病猫了。”    玉笑戈受了人家两杯茶,不好驳了人家的意思,“老大哥,您就不要再吞吞吐吐了。”樱桃茶虽好,再两杯下肚,她的牙齿就要倒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听说致人有一项特权是可随时随地无条件申请立案,涉及地方必须受理。我这里有一个冤要求您申报。”    “您要立谁的案?”看龙行也是体面人,有家资有架子,只怕别人发落不了他,还怕他治不了别人?    龙行慎重其事:“我要上告际川市公会和国公会,本地公会伙同地方势力播撒苗病毒残害老弱,致使病苗横行,民生颓丧,人心惶惶。”    玉笑戈对仁义镇的混乱荒唐有所了解,但这是她第一回听到这么严重的评价,“听说仁义镇的直属上级是颂县,您看着也是有的人,托点颂县的关系该不难吧?”    龙行心灰意冷:“颂县无能。”    “今天隆哥到选址会上去闹的那一场是您指示的么?”    隆哥慌了,急忙忙地私下传递:“别把我供出来呀!”    龙行却早已得到消息,对着他一顿臭骂:“没分寸的兔崽子!老子早晓得你今天干的不知死活的这一套!咋的?你想落得像你老子一样的下场?!”    不为着这个事,隆哥今天也讨不到一顿打。    玉笑戈瞻前思后,“我一路云游到这儿,一路上见邻里几个镇,忠孝镇、智勇镇等都有病苗感染,怎见得就起于仁义镇呀?”    龙行越加无精打采:“正是没有证据,我们常人报案不予成立,而镇上的那群致人,都是一丘之貉。”    “那您要凭什么说服我?况且我听坊间传闻,都说是‘高人一等’的祸事。”    隆哥听见玉笑戈置疑,就要数落:“我早先觉得你是个有心计的致人,才猜出‘高人一等’的用处,这会儿怎么又犯糊涂了?”    龙行正在气头上,说不得就大骂出口:“多嘴!你有心计,尽往人家枪口上送命?滚出去思过!媳妇,把他拖出去。”    任倾国受了命,拉着骨嘟着嘴的隆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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