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闻言回过头,便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矗立在月色的薄光下。 鎏金月袍,雍容雅逸,深邃的目光下是一抹和煦的浅笑,浅而温柔,柔得陆棠心尖直跳——这身装扮,这声称呼,不是吧?难道他是…… 容回剑眉微微上扬,看向来人的眸色如薄锐的刀锋,沉声道,“太子殿下。” 卧槽他还真是太子!陆棠脸色登时如吞了翔一般,小声嘀咕,“你真是太子?” “如假包换。” “那为什么冯潜陆宗正不认识你?” “因为我打小就在溟山。” “所以你是最近才回汴京的?” “没错,低调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咬完耳朵,陆棠只觉得内心无比沉痛,连那句被占了便宜的“我的人”也无心计较了。 悔啊,妈的悔不当初啊!早知道他是北尉的太子,管他什么稀罕药材,她直接开口要不就成了,何苦深更半夜冒着砍头的风险,打扮得跟做贼似的在皇宫里像个智障一样乱窜。 容与将陆棠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禁莞尔,看着容回的面色却依旧如常,“二哥还是叫五弟吧,好些年不见,你我兄弟间就别那么生疏了。” 容回神情清冷,道,“你虽然在溟山一呆就是十多年,但宫里的规矩你应该清楚,她……” 他看着陆棠,微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似是在纠结“太子的人”为什么要深更半夜搞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陆棠见容与笑得不怀好意,生怕从他嘴里会蹦出什么情趣爱好、夜半幽会这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话,便立即抢先解释道,“王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陆棠噎了噎,眼前这位贤王虽目光凌厉似荒漠里的孤狼,但似乎并无半点恶意,她犹豫片刻,索性就如实的招了。 “此事和太子殿下无关,实不相瞒,我娘身体有恙,需要几味珍稀药材入药,听闻只有宫里的藏珍阁才有,不得已之下才夜闯皇宫,还望王爷恕罪。” 容回语气平静,“若是陆夫人有恙在身,陆将军大可直接向皇上开口,何至于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舍身犯险,深更半夜私闯皇宫?” “与冯芙那女人无关,我只有一个娘,是陆府的六姨娘。”提到冯芙和陆宗正,陆棠清冽的目光比语声更淡,嘴角不禁扯出一抹讥诮,“我如果不来,难不成要指望陆大将军拉下老脸为府里区区一个姨娘向皇帝开口?” 且不说陆宗正这个阴私重利、虚伪清高的伪君子肯不肯,便是尉帝自己也断然不会舍得将上供的药材,用在一个身份低微的臣子之妾的身上。 何况给六姨娘解毒的事情她并未声张,毕竟现在的陆家后宅依然是冯氏坐大,前有陆谨,后有冯家,她羽翼未丰之前不能过早暴露自己还学了医的事情,以免惹人生疑,落下口实。 容回凝视着陆棠,眼前的少女也不过十六岁左右的模样,清秀的脸上却有着与这花季年华所不相符的深重坚韧,一时间竟哑然无语。 她说得没错,北尉之地,皇城门第中礼法教条向来森严,他的生母出身异域,最能体会其中的残忍无情。 尤其是她这番话说得极为大逆不道,若叫旁人听见了,可是要治大罪的。偏生这女子随意不羁,清冷的面上竟较这夜色更沉静,倒显出不俗的洒脱之意。 就如同那日在集市街头,她眼神明锐,英气逼人,携一身利落与傲色,径直奔向那些敢于羞辱、伤害自己的小人,无畏亦无惧。 那如虹气势,直叫人忍不住心头微微一动。 云月清清,容回颀长挺拔的身姿与飒飒飞舞的大氅,像极了黑夜里被镀上一层淡淡银华的雕塑,唯有一双茶烟色的眸子灼灼生光。 半晌,他喟叹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以身涉险,你和太子既是相识,让他带你进宫不是更轻而易举吗?” 私闯皇宫已是死罪,而她还一身做贼的打扮要去藏珍阁行窃,一旦被抓住了,只怕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下场。 容与笑吟吟地望了望陆棠,两手一摊,故作无奈,“我倒是想正大光明带她走正门,奈何郎有情……” 一番话一语双关,后面那句没说出口,但也噎得陆棠白眼直翻。 算了,她忍!碍于某人现在金贵的太子身份,皇权在前,她姑且认怂。 容回深深地看了眼陆棠,沉黑的眉锋似两柄扬起的剑,将宽刀收回身后,只道了声“罢了,你自己小心。”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冷面王爷离去的背影,陆棠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猜对了,贤王对她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他先前的行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绝不是什么“一面之缘”这样的理由便能解释的。 那他为毛要冒着风险帮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 容与温声道,“那一日在集市上,二哥就在一旁茶馆的二楼。” 陆棠微微一怔,“那天贤王也在场?”可是这跟他帮她有什么关系? 容与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彪的姑娘,所以觉得稀奇吧。” “如此我还真是多谢殿下夸奖了。”陆棠咬牙,挑眉恨声道,“既然贤王不追究了,那接下来我就自行行动,不劳殿下费心了。” 她挥手,做了个“三哟拉拉”的手势。 容与却仿佛没看见似的,优雅地整了整衣襟,语气悠悠,“北尉皇城足可抵半个京都之大,你既是第一次来,要是无人引路,如何找得到藏珍阁?何况藏珍阁形势复杂,珍宝成山,你一株药草打算找到猴年马月?” “……” 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说,太子殿下这话的意思是主动要带她去自家的保险柜里行窃? 可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棠盯着某个笑得雍容华贵一脸奸相的容狐狸,总觉得似乎从她打算夜闯皇宫开始,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跟不跟随你。”容与笑笑,颀长的身影随即没入一条曲幽的小径中。 陆棠思来想去,咬咬牙,“不管了,坑就坑!” 曲曲折折的小径暗影荫蔽,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容与却仿佛轻车熟路,步态优雅地走在前面。 陆棠警惕地跟在他身后一步步前行,眼看着搜捕刺客的禁卫军成队成列,川流不息地穿梭于皇城之中,却每次都能巧妙地运用地形成功避开。 不知走了多久,容与终于停下,“到了。” 陆棠望了望四周,逼仄的小道里几乎暗不见光,然而头顶上却有一道宝塔似的黑影一柱擎天,直耸入云,“这里是藏宝阁?” “这里是藏宝阁后方的院墙。”容与道,“正门前至少有一个营的禁卫军把守,从后院潜进去能省不少麻烦。” “也是。” 陆棠正抬头盯着那宝塔似的黑影出神,耳边冷不丁传来容与温润的声音,“抓稳了。” 她一懵,还没反应过来,随即腰上一紧,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啸,犹如蜻蜓点水,片刻间就悄然无声地翻上了藏珍阁的楼半腰。 一落地,容与才慢条斯理松开了手。纤长的指腹上还残留着服帖的触感,女子的纤腰明明细得惊人,却柔软而极富练家子的韧性。 陆棠不敢吭声,怕惊动了楼下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只能一边在心底咆哮,登徒子!王八蛋!耍流氓!摸谁腰呢!揩谁油呢!一边在心底自我安慰,不要紧不要紧,不就摸个腰,凭他这张脸自己也不吃亏! 容与虽然听不见,但看陆棠那副要吃人的表情,也猜到她肯定没好话。 暗沉的甬道分外寂静,只有二人沉稳的脚步声来回回荡,直到走到尽头,眼前才霍然开朗。 金碧辉煌的穹顶上,数十颗夜明珠璨若星辰,与满室光芒熠熠的琉璃长灯遥相呼应,一路将前方大理石铺就的地面照得透亮似水晶。 地面又反折射出耀眼的金光,将两边成排成座、整齐堆砌的珍玉藏宝逐步呈现在眼前。 这种在梦里都难以想象的泼天富贵,几乎难以用言辞去形容。 “难怪都说北尉的皇室富得流油……这么多珍宝堆积成山,也不怕哪天遭人一次性全洗劫了。”陆棠从齿缝间咝了一口气,玩笑道。 华光璀璨的珠光映进她清冽的眼底,不仅没有盖过其眼底的清亮,反倒令那些珠光宝气褪去了原有的铜臭之气。 “你以为宫里的禁军统领都是吃白饭长大的?”容与笑了笑,抬步往里走。 陆棠耸耸肩,那倒是,都说宫里高手如云,她不久前刚揍趴的那个,据说也就一般般。 看来回去以后还是要多下点功夫提升下身体素质啊,毕竟甄武大会将近,冯氏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迅速在这个异世里站稳脚跟。 整座藏珍阁外看乍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一楼连着一层,一阁并着一间。若不是有容与这个活路引带路,这曲折迂回、格局复杂似玲珑九转的阁楼,光靠陆棠一人,还真是无法辨清方向。 越往深处走,陈列的珍宝便越贵重、越罕有。 陆棠看着满室的奇珍异宝,不禁咋舌,“啧啧,你们皇家果然有钱,这里的东西随便薅一件回去,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里的东西大多都是朝贡之物,所以不乏珍奇之物。”容回走在陆棠身侧,微笑道,“你如果想要……” “嗯?” “做我爹的儿媳妇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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