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行无言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路边有人家门外零星点着黄色的灯笼,却只成了这月光的点缀,四下并无动静,黄应尘依旧打了个手势,有虫鸣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却好像冥冥之中比起刚刚踏上长街时又安静了几分。到了地方徐启明丝毫不给黄应尘颜色,将他一个人丢在厅内,招呼黎瑨同他进了内厅,黎瑨轻车熟路的随他进地下密室,一切都与多年前一样,却又那样陌生,遥远的如同恍惚间前世的幻影。    “延倧,”徐启明一个人在柜子里捣鼓半天,才拿出一只似乎早已压了箱底的盒子,黎瑨原本在打量徐启明墙上新的图纸,听到他的呼唤立即转身聚在案旁,徐启明打开那只形制简单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破旧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他曾经无比熟悉,就是他早前同朱徽媞提过的那只肘刀,没想到这么多年,当年令他惊艳的东西,如今却似老朋友一般。黎瑨不明徐启明为何突然拿这个给他,徐启明将那只肘刀拎出来,“我知道你那时候就很喜欢,本来想在你走的时候送给你,遗憾的是就是你走的时候功能也没能完善。”黎瑨结果来仔细查看后,正要带上一试,不料却被徐启明拦住,“这个现在可给不得你了,只是看看就罢了,”他说着转身又从身后拿出一只就搁在上面几层的盒子。    黎瑨虽然尚未仔细查看,可也能看出这只肘刀显然为新制,黎瑨拿起来,查看片刻便大致了然,一面笑看徐启明一眼,一面由他帮着将肘刀装好,“难道你还早知道我会来不成?”    “是你这回与它有缘。”徐启明帮黎瑨做着最后的调整又将盒子拆了,二层是一盒配置的弩钉,他找了袋子替他装起来,黎瑨收了就要往外走。徐启明将他拉回来,“急什么?”    “公主一人身在营内,怕是不妥。”    徐启明嫌弃的唾弃一声,松开他的手臂,转身又不知道在忙活什么,黎瑨也不再要走,而是转身看着徐启明。徐启明听见他也再没了动静,也不故作忙碌,立在案内,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叹息,“当年也没见你这么多情,没想到在锦衣卫呆了几年,怎么看多了世态炎凉,反倒成了痴情种子。”    这话嘲讽的太难听,没给黎瑨留半点脸面,绕是他们二人黎瑨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了,“锦衣卫为皇家亲兵,直接受命于圣上,护卫皇家之人是我分内之事。启明兄何出此言。”    徐启明面色稍又缓和,“你记得就好,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本来我不想和你说,可你今晚和那小公主告别的样子,瞎子也知道你们情非泛泛。小公主如今不过十五六岁,你与她朝夕相处,难免生出些情愫,可日后回京,她再见那些世家高阁的缨簪公子,这些皇家贵女,可不是我们这些寻常人能够染指的。”    黎瑨闻言简直失笑,频频摇头道,“启明兄,你想的也太多了,黎某早已不是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对这种皇家贵女生出男女之情。”    徐启明默然盯了他半晌,像是想就这样看透他的心思,将信将疑的从案后转出来,“走吧,别让黄将军等急了。”    二人出到外厅,黄应尘正在坐在左边中间的位子闭目养神,他们刚一踏进来,黄应尘下意识地手已摸上腰间,后知后觉般又收了回去。黎瑨拎着包袱拱手道,“劳烦黄将军了,我们这便上路。”    黄应尘配了两匹军中战马给黎瑨与朱徽媞,朱徽媞幼时骑马乘的都是蒙古进贡的上品神驹,此前坐骑皆是驿站跑马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如今才有些熟悉的感觉。马蹄如雷响雨落般在耳边惊起,朱徽媞裹着斗篷,身边一众人等皆作相同打扮,不仔细辨认根本难以辨别。她得空看一眼天色,已是寅时过半,她却不知什么东西撑得没有半分困意,黎瑨曾在军中服役,知道军中指示,想是注意到她的动作,示意众人停下休息。    领头的是黄应尘专从亲兵中挑出来的应炜,这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年人,尚在年轻气盛的时候,黎瑨示意停下,却似并非当真指望他们立即停下一般,只有他与朱徽媞二人停下也不恼,丝毫不理会应炜继续的架势。应炜虽心下不满,却没法儿,只得勒马回身。座下马尚未停稳,应炜已一扔缰绳下马疾步而来,而此时黎瑨才刚扶着朱徽媞慢慢从马上下来。    应炜身长八尺的男儿地朝二人过来,一把撸掉脑袋上的帽兜,脸上有常带铠甲留下的印子,他岁年纪不大,带随着黄将军也曾于浴血奋战,此时气势汹汹,周身自有一种杀气。却全然不被眼前二人放在眼里,应炜愈近,只见朱徽媞帽兜中一双秋水剪瞳般的双眼,并不似他初见她时那样带着丝茫然柔弱。应炜祖上桑农出身,改稻为桑时投了军,那是他才十四岁,个头还没枪高,在军队里的出境也显而易见。因此他习惯了崇尚力量,敬佩强者,也养成了时刻警惕敏捷的习惯,自然不会喜欢朱徽媞那样的柔软,可是对着这样的棉花般的柔软,也无从泄愤。    只那么一眼,黎瑨已自朱徽媞身后跃出,“应将爷有事?”他虽然口中这么说,可是华中却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出发前黄应尘曾叮嘱他黎瑨身份,教他对黎瑨客气点儿。应炜早前曾听闻锦衣卫虎背蜂腰,七天头上烈脚着地亦可徒手与狼搏击,可那时黎瑨跟着朱徽媞不发一言,他便没把这个身形高大却形容略显清癯的男人当回事,而他此时完全是锦衣卫当差时那种看似漫不经心又轻蔑的姿态,活活能把人气出一肚子火儿来。    应炜又想起黄应尘的嘱咐,心下忍着火气问道,“怎么回事?”    黎瑨沉着脸,并没有被应炜这气势汹汹地架势感染,不露一丝情绪,连声音也四平八稳“公主经不住长途跋涉,原地稍事休息。我以为应将爷看得懂。”    应炜自然看的懂,只是不想与他们多费工夫“大人与公主已经耽搁了好些日子,想必与康太妃早拉开了距离,若再不加快速度,这会错过不知下回是何时。”    “再快快的过信使的马?我劝大人做好眼前的事,不要生太多心思,惹恼了公主,日后上面怪罪下来,黄将军也留不住你。”    应炜到底年轻,一直在军中,少时被黄应尘收入麾下,来往之人多是直来直往的武将,立时像是被打了一巴掌,面色不虞,几乎就要拔刀,黎瑨见势,一脚就把他堪堪出鞘的长剑踹回鞘中。身后随他前来的几位兵丁也发觉二人之间气氛紧张,上前查看,应炜却被黎瑨这一脚踹醒了,随行之人还未上前时便已转身走出几步同他们会合。随行兵丁正要说什么,应炜一抬手阻住。    黎瑨自不愿与这等小辈一般见识,见他不多言,也不再与他多做口舌计较,免得多生事端,转身往朱徽媞处走。朱徽媞自然也注意到二人动作,并未靠近,却已经站起来意图探查,黎瑨先去马旁卸了水壶给朱徽媞才到她身边。朱徽媞接过来,并未多喝,只润了润嗓便交还给他,“怎么回事,他有什么不满?”    黎瑨摇头,“公主可还能坚持?如今我们已经在乱党面前露了像,不可在城外多做拖延,早日与康太妃汇合才是。”    朱徽媞见他不想多谈,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只觉得给当成了局外人,却并未反驳他的意思,“我还能坚持,休息半刻钟就走。”    黎瑨想起朱徽媞初时在林中走两步就嚷嚷着要休息的样子,这短短几日便已可做短途急行,不禁笑着点点头回身将水壶收好。    “你笑什么?”朱徽媞一头雾水的看着黎瑨,也忘了去想问刚才看到的事情。    黎瑨低声道,“没什么。”    朱徽媞知道他分明是在笑自己,却得到这样的答案,不依不饶起来,“没什么你笑什么。”    黎瑨瞧她又冒出来的小孩子心性,多稳如泰山的表情憋不住变本加厉,朱徽媞难得见他这样笑,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一种欣慰,只是和他一起笑起来。黎瑨见她不再刨根问底的探究原因,奖励般的给她看徐启明为自己装备的肘刀。朱徽媞果然欢喜不已,直抱着黎瑨的手臂叫黎瑨多说两句。    “徐公子送了你这个,也没有给我带些什么?”    黎瑨一时噤了声。    朱徽媞得到答案,虽然知道黎瑨与徐启明为多年故友,却还是有些失望,也放开了他的手臂不在缠着他继续刨析。    “启明手艺多重兵器,他手里的存的东西对公主来说实在没什么用处。”    “怎么就没用了,我虽然不会,我就不会学吗?你就不会教我吗?没有就是没有,我和徐公子又不是什么关系,我不失望,你不必安慰我。”朱徽媞嘴上一套,身子却下意识的转过些角度,脸上也没了刚才的笑意,分明是一副在意的姿态。    “公主本就不该配剑,但凡有卑职在一天,公主也无须佩剑。”黎瑨话音未落,朱徽媞突然转脸直愣愣的盯着她看,一双眼睛给月光照的皖如琥珀一般透明,就像是湖水将一汪明月锁在曈中。黎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自觉僭越失言,时辰正也差不多了,他很快便转开目光牵马过来。    朱徽媞也没了脾气一般不再说什么,乖乖的跟着他的意思从马侧往一行随行人那里去。应炜一心想早些出发,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作,见他们谈笑等的越发烦躁,因此黎瑨一牵马,便立刻示意众人上马。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