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会儿,谢轩一行人便来到了务本坊。与朱雀大街一样,务本坊内同样是人满为患,不过却出奇地有秩序,文人仕子或三五成群,或独立沉思,虽然亦是处处欢声笑语,但是与外面的喧嚣相比,却已是安静了许多。
谢轩一行,走入国子监之内,跪坐在案前的仕子,纷纷起座相迎。
谢轩一边拱手还礼,一边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之上,只见庭院中,矮案覆地,文房四宝摆就其上,矮案的一侧,放置着火炉,矮案前,则放着一张软席,上面还铺着一层薄薄的软褥。
可以看出,国子监对于这一次的经筵,还是极为用心的。但是,这毕竟是深冬时节,又是在露天,软褥和火炉所能起的作用,相当有限,让谢轩不由得感慨,这个时代的仕子,比起后世的学生来说,实在是艰辛太多了。
一行人还未走到殿前,高力士就迎了上来,看着谢轩,笑道:“圣人已至,幼安请随我来。”说完这话,高力士的眼神又飘向谢轩的身后,“这些随扈,着他们到国子监外寻个地方等候便是。”
因为李白之事,谢轩对这位玄宗身边的近臣,也是充满着敬意,闻言躬身作揖道:“是,还请大将军引见。”然后,他又转头对朱能诸人道,“你等去国子监外面等候吧!”
两人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出多远,高力士突然放慢了脚步,谢轩立时就知道高力士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连忙急赶几步,落在高力士身后半个身位。
高力士并未停步,眼睛直视前方,开口道:“昨夜圣人与大爷,谈至四更,对你的《心问》大体上还是认可的,不过兹事体大,圣人亦不能专断独行,是以今日,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听了高力士的话,谢轩心中了然,此话多半乃是宁王李宪让高力士转达的,意在告诉自己玄宗的态度,也是在提醒自己,今日这国子监之内,必然会有一场惊天的风波。
不过,谢轩的心中,却随着高力士的这一番话而安定不少。一直以来,他最在意的都是玄宗的态度。因为,一旦玄宗持否定的态度,那么,也就意味着国子监内封存的那些《心问》,再也发放不到三千仕子的手中,也就失去了传播的途径。
至于那些必然会持否定态度的既得利益者,谢轩虽然也很头疼,但是,用高力士的话来说,那终究是看谁的本事大了,他早已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相较于唐以后的朝代,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大唐极少有如后世一般的酸儒、腐儒,开放的社会风气,使得读书人的思维方式,也不像后世那样圈定在一个固定的条条框框里。只要自己说得确有道理,文人阶层,很容易就会接受新的思想,这本也是大唐文学成就会如此之高的根本原因。一个封闭的,禁锢人的思想,剥夺人言论自由的社会,怎么也不可能产生数量如此庞大,瑰丽多彩的煌煌巨作。
走入大殿,谢轩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龙床之上的玄宗。
现下的玄宗虽然只有六十四岁,但是看起来却比年逾古稀的李宪还要苍老。
白发银须,虽经过了精心的打理,却几无光泽。脸上的皮肤干枯褶皱,有如刀刻。双眼黯淡无神,眼袋浮肿堆积,好似肉瘤。多年以来的奢靡生活,酒色掏空的不仅仅是他的凌云壮志,还有他曾经跃马扬刀的健硕身体。
而玄宗亦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郎君,对于谢轩他是闻名久矣,但是真人却是第一次看见。以貌取人,自古有之,就更何况是素来喜爱俊男美女的玄宗了。看着眼前剑眉星目,有宋玉潘安之貌的谢轩,玄宗不由暗赞一声,心头欢喜,爱屋及乌之下,对其所作的《心问》亦是多了几分喜爱。
谢轩与玄宗眼神短短的交汇之后,立时就跪倒在地:“臣谢轩叩见陛下。”
玄宗笑道:“起来吧,朕素闻幼安之名,思慕久矣,今日一见,果是少年英才,雄伟丈夫,真我大唐子也,来人,看座。”
“多谢陛下。”
两人话音方落,立有内侍搬来矮案、坐席,将之放置在张九龄的身边。
众人见状,心中顿时都为之一震。谢轩哪怕是才学再高,声名再响,现下也只是白身。以他的年纪和资历,玄宗竟然将其座位安排得如此靠前,仅在宁王李宪和当朝的三位宰辅之下,难道玄宗竟是已对《心问》认可了吗?
众人不可避免地开始在心中揣测起玄宗的心思来,只是一瞬间,各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阴晴不定。
这时,就听到玄宗道:“好了,既是正主到了,这就开始吧。力士?”
高力士立时躬身道:“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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