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道:“着人解封书箱,将《心问》发放到殿外的三千仕子手中。”

此话方才出口,高力士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大殿之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腾地一声就站了起来:“陛下不可,此书妖言惑众、诡辞欺世,乃乱世祸国之书也,断不可发放到仕子手中。”

谢轩顿时嘴角一抽,这大帽子给按得,这哪是要禁书,分明是要给他往死路上推啊。

这老者,谢轩当然是不认识,在他出口的同时,谢轩就向王逸之所在的位置看去。

这也是他在之前,就和王逸之商量好的。

京师里的这些个猫猫狗狗,他多半都不认识,王逸之却是知道地一清二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能坐在这里,对他横加指责的,大多数都是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只要知道了对方的姓名,熟知历史的他,基本上就能知道对方的根底。

而王逸之在谢轩看向自己的时候,右手的中指,就开始在桌案上,有节奏地开始敲击。不用说,这当然又是摩斯密码。谢轩为了今天的论战,足足恶补了两天两夜。

很快,王逸之就敲击完毕了,谢轩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孔慎言。

这主自己虽然没能在史书上留下什么,但是其先祖却是大大的有名。

当然,这个先祖指得不是死了一千多年的至圣先师孔子,而是他的太祖父,孔颖达。

儒学经过汉晋南北朝的发展演变,家法各异,流派众多。

在汉代有今文古文之争,家法师法之别。东汉末年到两晋之间,又有郑玄与王肃的郑王之争。南北朝时期,随着政治的分离,又出现了南学与北学的区别。至于儒学内部群经异说,诸师异论,更是不下数十百千。各种观点,纷纷攘攘,争论不休,大有水火不容之势,致使五经越解越乱,圣学越讲越不知所云,天下文人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谁说得对,谁说得错。

这时候,孔颖达出现了。

他编订《五经正义》,排除经学内部的家法师说等门户之见,于众学中择优而定,广采以备博览,摒弃南北之学的地域偏见,兼容百家,融合南北,又将西汉以来的经学成果尽行保存,使前师之说不致泯灭,后代学者有所钻仰,可谓集魏晋南北朝以来经学之大成。

《五经正义》成书之后,得太宗盛赞,下诏曰:“卿皆博综古今,义理该洽,考前儒之异说,符圣人之幽旨,实为不朽。”

后《五经正义》于唐高宗永徽四年颁行,流传全国,作为了科举考试的标准,一直延续到宋朝。

而孔慎言的祖父和父亲,也都不是凡人,自孔颖达开始,孙父子三代相继任国子司业,时人传为美谈。

就连他的兄长孔立言,虽然在官场上没有什么作为,但是也是后世孔子后裔献县派的始祖。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有资格站起来,指责谢轩。

且不说他本身就是现有儒学的既得利益者,就是谢轩在《心问》中驳斥其老祖宗的言论,推翻其太祖父论断的行为,老头也坐不住。

玄宗闻言,皱眉道:“《心问》一书,朕也看过,伯约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幼安,你怎么说?”

谢轩站起身来,对着玄宗躬身一礼:“理不辩不清,道不辩不明。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儒道法墨,争芳斗艳,其思想之璀璨,影响之深远,旷古烁今,再无一朝一代可以与之比拟。其时诸子百家,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相互攻讦,彼此诘难。虽然造成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却也符合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天地至理,使得诸如儒教、道教等流派脱颖而出,得到了极大地发展。”

“两汉时期,虽有今文古文之争,家法师法之别,后又有郑玄、王肃的郑王之争,但是无可辩驳,两汉之时的儒学之盛,却也是冠绝历代。南北朝时,虽然群经异说,诸师异论,但是若无这些争论不休的学说,又哪有《五经正义》的广采博论,兼容百家?”

“而本朝自立国以来,独尊《五经正义》,禁绝异说,明经取士,皆以此为本。然本朝的儒学却衰落至斯,百年以来,堪称大家者,唯孔颖达一人,何解?此固步自封、闭塞言路之过也。长此以往,儒道再无可继之人,国家再无济世圣贤,此取死之道也,望众君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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