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听着探春说着昨晚在园子里发生的大事件,顿时明白是王夫人授意那些老妈子们查抄大观园来了。说到抄完宝玉的怡红院和黛玉的潇湘管,恰时宝玉便牵着黛玉一齐过来了,想来是探春给了他们口风,让他们都来找贾珠,请这位大哥哥帮姑娘们讨回一个公道。贾珠引进西学,在园子里传播西学知识体系,往园子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在姑娘们的心里,贾珠是唯一可以代表她们新势力抗衡旧势力的领袖。眼下,宝玉和黛玉,湘云和宝钗,都围绕在贾珠的身边,探春则继续说着昨晚自己是如何打了王善保家的。
原来昨晚,王熙凤领着王善保家的等人从潇湘馆出来后,又到了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依然笑称是因为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她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她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忙陪笑解释自己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叫丫鬟们快快关上,平儿和丰儿等忙着替待书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她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大家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周瑞家的忙请奶奶且到别处去罢,也让三姑娘好安寝。凤姐起身告辞,探春嗤之以鼻,叮嘱她们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就不依了。凤姐继续陪笑,说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听了,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承认已经连探春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那是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一个姑娘家怎能就这样横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她自恃是邢夫人的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她们无干,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她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颠颠的。”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却是探春登时大怒,一巴掌打在了王善保家的脸上,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她,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说是省得叫奴才来翻她的身上。凤姐和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吃两口酒就疯疯颠颠起来,让她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和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陪礼,该怎么,我就领。”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扬言自己这也是头一遭挨打,说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不要这个老命了。探春听了,喝命丫鬟去和她对嘴,待书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凤姐忙笑待书是个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道:“我们作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这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凤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出去了。
贾珠听了探春对昨晚查抄园子的一番描述,顿时发觉探春大有把王熙凤取而代之的本事,心中大为欣慰。这时,迎春和惜春姗姗来迟,侍书紧随其后,想来也是探春悄悄派侍书去把她们叫来诉苦来了。探春不再多说,转而让迎春和惜春她们自己来说。
原来,昨晚王熙凤领着王善保家的等人从探春的秋爽斋出来,彼时贾兰的稻香村与惜春是紧邻,又与探春相近,故顺路先到这两处。因贾兰正在挑灯夜读,不好惊动,只到丫鬟碧月的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没有什么东西,遂到惜春房中来。因惜春年少,尚未识事,吓的不知当有什么事,故凤姐也少不得安慰他。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入画也黄了脸,只得跪下哭诉真情,说这是珍大爷赏她哥哥的。惜春胆小,见了这个也害怕,竟说不知道,还让凤姐别饶她,说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人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凤姐命人将东西且交给周瑞家的暂拿着,等明日找东府的贾珍对明了再议。于是别了惜春,方往迎春房内来。迎春已经睡着了,丫鬟们也才要睡,众人叩门半日才开。凤姐吩咐不必惊动迎春,遂往丫鬟们房里来。因司棋是王善保的外孙女儿,王家的先从别人箱子搜起,皆无别物,及到了司棋箱子中搜了一回,也说没有什么东西,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忙叫住,便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一总递与凤姐。凤姐因当家理事,每每看开帖并帐目,也颇识得几个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红双喜笺帖,上面是司棋的表弟潘又安写的几行字。凤姐看罢,不怒而反乐。王家的并不识字,素日并不知道他们姑表姊弟有这一节风流故事,见了这鞋袜,心内已是有些毛病,又见有一红帖,便说是她们胡写的帐目,不成个字。凤姐故意把这几行字从头念了一遍,大家都唬了一跳。这王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错儿,不想反拿住了他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倒觉可异。料此时夜深,且不必盘问,只怕她夜间自愧去寻拙志,于是唤两个婆子监守起她来。带了人,拿了赃证回来,等待明日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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