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岭并非是陡峭的山岭,虽然其中也遍布着许多高山,但地势并不险峻,放眼望去,山下是一派阔野,自古以来便有许许多多的民族栖息于此,此地也是往返中原与西域塞外的必经之地,那众多的行人车马踩出的道路中,有一条靠着高山密林蜿蜒前线的道路,便有着一条长长的车队在行进。

那车队格外绵长,车子也很高大,车轮的高度都要盖过成年人的肩膀,比车子更多的是人,许多雄健的男人们刀不离身环绕在车队四周,打出了西关口,他们比谁都要谨慎,塞外的强盗比荒野里的狼还多,比沙漠里的蝎子还毒。

那队伍中央的一辆大车上,有一对少年少女格外引人注目,在清水比金子贵重的地方,他们能一尘不染,在长途跋涉的艰苦旅程中,他们的衣物始终不见破损,别人是煎熬忍耐,他们却是仿佛在游山玩水。

的确,他们就是在游山玩水,顺道去西域汇合黑龙教教主龙长威以及少年的母亲、少女称作圣母娘娘的存在。

朱君海与龙婵自打那日动身,料理了一些俗务,便悠悠往西关口而去,赶巧遇到了范家往西域贩货的车队把西关口堵塞了个满满当当,又好巧不巧的,随队往西域去的范颗颗竟意外在人群中发现了朱君海,于是死缠烂打,格外热情,朱君海想着若能搭上范家商队的顺风车,一路上也能少些风餐露宿,便欣然同意了范颗颗的邀约,这便有了今日的光景。

朱君海的原意是好的,可是身边的姑娘不领情,自从坐上范家的车,龙婵的小脸蛋便没见了好颜色,尤其是叫她讨厌的范家大小姐范颗颗,每天早中晚三次到访,嘘寒问暖,比谁都勤快,那张小嘴撅得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一对少年少女年纪轻轻便孤身上路,还是去的强盗遍地走的塞外大漠,两人自然是有所依仗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凭什么这么艺高人胆大,但是商队的主事人、范家大掌柜范老斗是能靠着老江湖的经验看得出来的,所以他对范颗颗的行径也就听之任之了。

车队绕过前面的大石头,好不容易走出了林子,忽然前面传来了尖锐的哨子声,愈来愈响,愈来愈近,这哨子是特制,听起来是很寻常的哨子声,但蕴含着某种规律,这是一种简单但很实用的暗号。

这暗号是散到商队四周探听消息的人发出的,这些人是范老斗从小训练起来的,长得很矮,但跑得很快,天生就是放出去戒备的耳目,商队在这险恶的地方行走,范老斗当然不仅仅只是招揽武力高强的刀客镖师,放些耳目出去提前预警,这点子谨慎智慧还是有的。

暗号只有范老斗听得懂,所有人望向他,哨子先前也吹过许多次,有时候是狼群,有时候是马匪,但他们浩浩荡荡许多汉子在这儿,寻常的恶狼土匪是丝毫不惧的,只是此刻的范老斗脸色极为难看,铁青着脸色沉吟不到片刻,立刻命令撤退回林子里。

这个命令很不好下,因为这是一条很窄的傍山小路,而且他们队伍前头才刚出林子,队伍的末尾还在林子里远远瞧不见,这时候下令掉头,车子不好调转方向,人又多、队伍又长的,很容易引发混乱,弄不好原本是一伙儿很轻松便能解决的敌人,趁着他们混乱之际,反而有可能趁机抢掠一些财货去。

可范老斗依旧下令了,因为那哨子声传递的消息很是麻烦,有一大伙敌人,而且穿戴盔甲,装备齐全,像是一伙子军队。

哨子声在山林中传得很远,而且那伙预警的敌人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车队重新藏回林子里,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敌人的踪影,到了入夜的时候,大约有一伙儿五六十的士兵来了,他们不是从车队前方过来的,反而是从侧后方的林子里窜出来的。

这真真是吓坏了众人,高山密林瞧着是挺美的,可真正生活在此地的人都知道这些林子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别说是外面来的人,就算是打小生活在山脚的当地人,若是没有丝毫准备闯进林子里,说不准也要迷了路,走不出来,死在里头了。

这伙儿意外从林子里出现的军队,士兵们大多是深目高额的西域样貌,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他们看上去的样子,近况不是很好,丢盔弃甲,衣衫褴褛,若非是明显看上去就像是受过训练、有号令有军纪的样子,谁也不敢拿他们当做一支军队。

当商队在夜晚准备修整的时候,这伙在林子深处还在瞎转悠找出路的军队,看到了商队点起的篝火,闻到了烧煮食物传来的香气,便循着火光和香味走出林子,这伙儿看得出是受到严格训练的军队,即便这般状况下依旧能鼓起勇气向明显人多势众的敌人进攻,或许是他们真的饿急了,付出了十几个人的死伤后,抢了两锅刚煮开的食物便匆匆忙撤离了。

自汉唐以后,中原与西域的往来便渐渐隔绝,现在范家商队走得这条商道,千百年以前的汉唐盛世是常有汉家人走的,但现在已经很少了,范家能在范老斗手中壮大到如此财可倾国,便仰赖这条范老斗年轻时豁出性命趟出来的商道。

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在西域是不愁买家的,对范老斗这种甘愿冒险把货物贩去的商人,西域的国主们都是欢迎之至,税是不少的,但绝不会杀鸡取卵,反而还会热情款待,范老斗唯独防备的只是艰难的道路和无所不在的盗匪。

可这支忽如其来的军队的造访,虽然只是劫走了两锅不值钱的食物,但范老斗还是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心悸,军队是一国之本,他见多识广,看得出那伙军队像是战场上退下了的败兵,难道是西域打仗了吗?可谁家吃饱了撑的,在这葱岭打仗?

于是,整个商队在林子里的营地,一晚上篝火未绝,所有人都睡不踏实,在这异国他乡,谁也不敢像朱君海和龙婵这样优哉游哉。哪怕是一直来嘘寒问暖的范颗颗,今天晚上也没有出现,老斗叔年纪毕竟大了,范颗颗要去检查营地的安全,关心安慰一下大家伙儿。

直到天蒙蒙亮,始终不曾再见到有外人闯进来,可是大家明显感觉到身处危险之中,昨天吹哨子示警的人始终没有回来报信,多半已经遇到不测了。因此,为了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商队一大早就启程了,还特意绕了个远路。

可是商队绕道而行,依旧不管用,愈往前走,竟是出现了许多丢弃的旗帜和兵器,但是商队不能轻易回头,这一趟出来花销很大,即便把货物完整无好带回中原,范家依旧会损失惨重。

“老斗叔,怎么办?”

范颗颗捡起地上的旗帜,商队中有认得西域文字的向导指出,这些旗子是赫赫有名的帖木儿的军旗,这人是骑在西域无数国君和城主头上耀武扬威的人物,但谁也不知道他的旗帜怎么会在这茂密的葱岭,而且以如此败军丢弃的姿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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