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当口,大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既而便有黄门传声入内:太后驾到!
王申本就揣揣不安的心突的一跳,瞬间下定了静观其变的决心,于是闭紧了嘴巴,将身躯又伏低了几分。
自殿门处缓缓入内的女子,素服单衣,跣足披发,褪去了端丽妆容的脸庞,苍白而憔悴。她一步步走得既轻且慢,但在两旁垂首触地的臣子看来,却象是踏在了他们的心上,每一步都是令人不知所措的惶恐。
高位之上的年轻皇帝,一件龙袍正在将褪未褪之际,此时见了太后如此,顿时大惊失色,匆忙冲下殿来。太后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跪在殿中,以额触地,挑起眼皮盯着皇帝的鞋尖道:“此事皆因罪妇轻信萧澜,急于为家兄讨还公道,因而中了他两兄弟的奸计!既然事出北辽,罪妇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请皇上即刻便治罪罪妇,以告慰东凌将士!然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切莫一错再错,因小失大!”
向来强势跋扈的太后,如今竟以罪妇自称,这急转而下的剧情,实在令朝臣们措手不及。
凌楚安扑通一声跪在萧容身前,双手伸出,欲扶未扶,哽咽着唤了一声:“母后……”
这一日意外跌出的朝堂上最终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两个拥有东凌最高贵身份的罪人,因了一场母慈子孝的苦情大戏,及时化解了岌岌可危的局势,朝臣当中针对皇帝决策失误的声讨也因此不了了之。
在这出戏当中,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无疑就是横空出世的宫禁卫大统领陈隐。不管朝臣们对陈隐所披露的真相信亦或不信,有一点却是公认无疑的陈隐对凌楚安必定忠心无二!
然而,事实当真如此吗?
乾元宫南书房内,陈隐笔直跪在案前,凌楚安则靠坐在书案之后的圈椅里,轻轻捏着眉心。
陈隐悄悄抬头打量着书案之后的年轻皇帝,他捏揉眉心的动作与先帝最是相似,其它几位皇子似乎都没有这个习惯。除此之外,他的一举一动似乎皆有先帝的影子,却唯独样貌是众皇子中最不似先帝的……他的肤色偏黑、双唇偏厚、鼻子的形状不同,眼珠的颜色似乎也稍微浅了一些……看到这里,陈隐狠狠打了一个机灵!
凌楚安不知何时移开了眉心的手指,一双颜色略浅的眸子将陈隐窥探的目光捉了个正着。
陈隐迅速垂头避开,却仍感觉到那浅色的目光如两道利刃悬在他的头顶之上。
“你今日做得很好,朕本当重赏于你。”凌楚安淡淡开口,并未追究陈隐的大不敬之罪。
陈隐并不觉得庆幸,伏地叩首道:“臣有负陛下圣命,本当以死谢罪,幸蒙陛下宽厚,才得以戴罪立功,臣不敢讨赏,只求陛下宽恕小女的失职之罪!”
凌楚安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陈隐汗毛乍起,一股寒气自脊椎爬上后颈,冷汗涔涔而下。
“失职之罪?”凌楚安收住笑声,用带着戏谑的腔调道:“红绡身为护龙卫,监视林允成是她的任务,她却悖逆朕的命令,与林允成沆瀣一气,窃取护龙卫名单,暗中将北境三省护龙卫尽数暗杀,更兼助辽兵侵占中原!背主、叛友、卖国,这三宗大罪,陈大统领仅用一个失职的罪名便想一笔带过,且不说旁的,就是那些死在红绡手里的护龙卫,哪一个不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你可对得住他们?”
陈隐惊愕的抬起头,与凌楚安对视一眼后,又迅速垂下头。他宽厚的双肩微微的颤动着,紧咬的牙关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罪女确实罪无可恕!但陛下之前,曾亲口承诺微臣,会饶恕小女一命!”
“嗯。”凌楚安颔首:“朕之前确是对你允诺,只要你按照朕的意思去做,朕便赐你父女一次免死的机会。虽然你之前以谎言欺朕,已犯了欺君之罪,但君无戏言,朕绝不会自食其言。”
凌楚安信誓旦旦,陈隐的面色却反而更加凝重,竟连谢恩都迟疑了半刻。凌楚安微微一笑:“大统领是信不过朕?”
“不敢!”陈隐道:“陛下有什么想要微臣去做?”
凌楚安垂下眼皮,看向书案正中一张折起的图纸,忽而,他微抿的唇线缓缓勾起,划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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