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竟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怪物。

“是你……杀了阿历克?你还想杀弗里乔夫……如果你真是老瞎眼,那你杀了不少人。”

“你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嗯?”贝德莉亚的声音已经略显苍老,“那些死者,都是密谋推翻艾斯本的人。

“他们以为换一个国王会让王国变得更好……实际上,只有艾斯本明白,这个世界远不止于白雪覆盖的大地。世界上还有许多其它的国度。

“帝国的土地,足有白麓国的四十倍大,它迟早要吞没整个世界。只有艾斯本对此有所准备,因为我无数次地告诫过他。只有艾斯本才可能把你们的王国保住。

“其它想成为统治者的人,只能看到烤肉的油光和女人的胸脯,连当面挑战他的勇气都没有……”她干呕了一下,肚子上的肉虫在皮肤上搅动。

“艾斯本是个好国王,也是个好人。他值得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倒在阴谋之下……”茵格丽德出神地望着侧面的天空。

“他的伤腿上,现在还留着你的牙印……”茵格丽德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说。雨水在她下巴上汇成一串水滴,“要保护父亲,也轮不到你来说。”

“要不是因为你……!”茵格丽德突然叫道,但她立马闭上了嘴,一会才语气缓和地说:

“茵格丽德……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认为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但我忍了下来。

“后来,那个女人杀了小艾斯本,自从我知道是她下的手,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异常愤怒。你就是杜鹃的幼崽一样令人讨厌,你就是她对我永无宁日的嘲笑。

“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很可爱,喜欢粘着我。我慢慢习惯了忍耐,也慢慢地把你当做……我的女儿。

“你长大之后,越来越像她。那些蠢蛋觉得我蒙在鼓里,总是有意揭露真相,还以为自己的暗示分寸得当。而我很少出门,也是因为不想被这些蠢蛋提醒。

“你有一天淋了雨,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你说‘我的裙子上有泥巴,贝德莉亚。’那是你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我训斥了你,然后把你的裙子洗干净。你是我的女儿,无论别人怎么说。直到有一天……

“艾斯本低头对我说,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保姆的孩子。他是我的丈夫,猎队的英雄,白麓国的国王。所有人都必须相信他,何况他的妻子……

“我努力地想要欺骗自己。但他每次回家,都要戳破这层幻象,唠叨着让我好好对你,哪怕你不是我的孩子。当我再看到你的时候,我感到仇恨……和荒谬可笑。艾斯本还有什么资格让我爱你?他自己剥夺了这种可能性,全都是他的错,所以我……

“不管怎么说,我绝不该……做那种事。”贝德莉亚悲伤地望着茵格丽德额角的伤痕,“你身体里流淌着别人的血,却是在我的怀里长大的。直到我进到这片森林里,我才明白我从来都不恨你……你能原谅我吗,女儿?”

贝德莉亚躺在血肉之上,向一旁伸出手。但茵格丽德其实在另一个方向上。

雷声不知何时停止了,雨滴也在慢慢变细。茵格丽德向贝德莉亚走了一步,却没有握住贝德莉亚悬在半空的手。贝德莉亚犹豫地把手收了回去。

茵格丽德伫立在一旁,说:“我原谅你,贝德莉亚。”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块山岩。

贝德莉亚叹了口气。

“我做出了能治好伤疤的草药,茵格丽德。”

“我不需要。”

茵格丽德拒绝了。

“我想留着这道疤。留作纪念。不是因为恨你。”她低声说,而后深呼吸。

“父亲说过,一个战士,不会以身上的伤痕为耻。”她坚定地补充道。

“什么时候改成‘战士’了?”贝德莉亚问。

***

天气渐渐放晴,雾气散去大半,薄雾映着下午的橘色阳光。

小木屋看上去很舒适,药味不光提神醒脑,还能驱散蚊虫。木屋旁的小道两侧种了两排艳丽的花,大雨打湿的花瓣十分可爱。

方才发生激烈战斗的低洼处是一片菜园,整齐地分成几块,种着形貌各异的蔬菜。

木屋旁有一把小木椅,立在高地的平台边缘,大概她闲来无事时就坐在那里欣赏自己的田园。

如今,贝德莉亚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躺在木床上,盖着一层毛皮,脸色苍白。

“这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拿走。不过没什么珍贵的东西。”

“别这么说。你现在还挺精神的。”李果说。

“不,我已经感觉到它了。”

“它?是什么?”

“生了腐疫之后,都会感觉到它,就在地底的最深处……”贝德莉亚抿了抿嘴,“我绝不会等到爆发之后再死。你们见过腐疫爆发吗?”

“没有。”

“很好。我也不会让你们见到那一幕。”

她又说,“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吧,降临者们。别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

李果等人围绕在床边,七嘴八舌地说起他们的遭遇来,茵格丽德也在不远处的门边听得津津有味。

李果以为贝德莉亚会每句话都听不懂,可她的理解能力意外地强,完全不是对文明一无所知的古代野蛮人样子。

“……有这么多人知道你们?旧世界一共有多少人?”

“一共有一百亿。也就是一百万万。”李果回答道。

“大地啊……旧世界有那么繁荣!”

“我有个问题。我们叫它旧世界,为什么你们也叫它旧世界?”凌昊突然问。

“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

与动不动就表示‘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人不同,她看上去像是解释过这样的问题,也理解降临者们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很合理的。

“我们都是降临者的后裔,你们的后裔。”她说。

李果等人都瞪大了眼睛。

“在之前几百年里,人类不断地从旧世界‘降临’到这个世界,就像你们这样,他们繁衍生息,就有了新世界的人类,也就是我们。”

“有人能回到旧世界吗?”凌昊又问。

“应该没有。首先,没听说有人能回去,其次根据文献记载,一部分降临者表示旧世界已经遭到毁灭。目前学院也认可这种说法。但究竟因何毁灭,降临者们大多语焉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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