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目送公主背影远去的青歌尽职尽责地带他去洁了面换了衣,怕谢连衡劳累还给叫了辆车,将他载着送往府中主院去。

谢连衡坐在车里,还没到地方,就已闻到了一股随风送来的香气,清幽幽的,带着种雨后般的干净。

他掀起车帘去看,才见到,原来公主府的主院是坐落在一片梅林之中。

现下时令上虽已是春深,但北地天寒,梅花开得较晚,如今仍是茂盛。

恰逢月亮从云层中探出,月光如水波流泻,映得花枝有如落雪,秀美晶莹。

谢连衡是读书人。读书人,便少有不爱绮花丽木、山川景致的。

他情不自禁地将车帘卷起,探身站到厢前踏板之上:“这是……?”

赶车的小厮道:“回公子,这一片种的全是绿萼梅。”

此处位于府邸西南、湖水西岸的山脚之下,大片的梅林有如花海,疏影横斜,中有清溪穿林而过,水声潺潺,景色之秀雅,如在画中。

朱漆白.粉的院墙与院门,就隐于一株株的梅树之间。

先前那位叫青歌的婢女没有跟过来,但谢连衡刚从车中走下,就见院门处已经另等了一位同样青衣绯带的年轻女子。见了谢连衡便迎上来,自说是叫青舞,领了他进去。

谢连衡一路细看。

这处院落虽说是主院,然而院门上却是空空荡荡,没有挂匾。院内陈设布置也全与奢靡无关,除了梅树,便是干净宽敞的青石板路。

这位叫作青舞的婢女没有要带谢连衡往前方屋舍去的意思,而是领着他进门往左侧转了个角,朝着梅林深处走。

石板路两侧立着木质的黄色灯盏,婢女手中也都提着盏盏宫灯,光线照得十分明亮。于是谢连衡远远便能看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个亭子。

这时,婢女们忽地全都停下了脚步。

青舞转过身,将手中提灯递与谢连衡,自己掩嘴一笑,脆声道:“就在前面了,还请谢公子自去。”

说罢,领着婢女们转身就走了。

谢连衡提着那灯,在原地停了片刻,到底是依言往前方的亭子走了过去。

孤灯,月夜,梅花林,独自一人行走在满是落花的小径之中。

谢连衡脑中莫名地浮现出了几幕乡野大胆书生们所写的那些个离奇山鬼艳怪小说中的场景。

情景倒是颇为符合。

只不过,前方等着自己的不是夜奔的小姐、也不是多情的山魈狐鬼,而是本朝鼎鼎大名的银枪女将军。

今夜的遭遇,谢连衡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

头一回被逼着于夜半访他人之府,头一回被人扛掠上马——还是个女子,头一回与一位未婚女郎单独会面……

他不知道她为何邀请自己,也不知道稍后会发生何事。

大抵是为了方便从高处一揽梅林盛景,亭子建在了一段石阶之上。

下方,溪流绕亭而过,沿亭四周挖了一环池子蓄水,养了些金鱼睡莲。池中映出天上皎皎明月,水面漂浮轻盈落花点点,为此处的景致更添三分之美。

谢连衡顺着石阶一级一级走上去。亭子里没有挂帷幔,也无遮挡,人在远处便能看见些亭内情形。

只见亭中坐着一人,侧身对着这边,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往这边看。直到谢连衡走了上来,才起抬头,朝他招了招手。

谢连衡脚步顿了顿,走过去,一压袍袖,在对面坐了下来。

亭内三面为石制长凳,中间是一方石桌。长凳上铺了棉垫和柔软皮毛,坐着不硌也不冷。石桌上摆着一盏红灯一盏壶,两只杯子,一碟装着松仁杏仁葡萄干等果子的大白圆盘。

“茶还是酒?”

谢连衡:“茶。”

他穿着新换的深蓝色云纹大袖衫,拢着袖子,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昌平公主现在的模样,瞧着与之前又是截然不同。

卸了那身戎甲后,她既没有继续着劲装,也没有换裙装,而是穿着一件样式简单、制式宽松的白色长袍。一头长发披散着,发丝间还带着点润湿的潮气。

素面,红唇,一双凌凌有神丹凤眼,一对墨染长眉斜飞若剑,鬓发如瀑。第一眼见到只觉气势逼人,再细看会发现她那鼻梁生得既高且直,天庭饱满而双颊若削,组合在一起就显出一股子男儿般的英挺之气来。

谢连衡想,原来她银盔之下的面容,长就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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