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老爷是被邻居收养的,1937年淞沪会战打响的时候,我姑老爷刚出生,空战往下扔的炸弹炸塌了家里的房子,一家除了他几乎都被炸死,他妈妈为了保护他,把他护在怀里,自己被炸弹炸断了腿,后来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刚出生几个月的他被亲妈临终托孤,交给侥幸逃生的邻居抚养,那邻居一家都重情重义,拿着我姑老爷亲妈转交的杂货铺和沈家积攒的钱财,辛辛苦苦把几个月的小婴儿拉扯大,还把他培养成才。那邻居家以前就是摆摊卖生煎的,后来有了沈家的杂货铺,他们就不再到处摆摊风吹日晒,继续开杂货铺赚钱,但卖生煎的老本行没丢,就在杂货铺收拾了一个角落架炉子卖生煎,我姑老爷就围着那卖生煎的炉子长大。”
陆时安突然沉寂下来,安静了很久才说“淞沪会战的时候死了很多人。”
“是啊,听说那时候每天都有人死。”我也跟着难过,作为中国人,那个被人肆意打杀充满了屈辱和黑暗的时代,不可能遗忘也不可能不难过,“我姑老爷跟我们说过很多抗战的事,但淞沪会战的时候,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婴儿,不过他养父家的大女儿已经十多岁了,老太太现在还活着呢,没少跟我们说那时候的事,她亲眼看着我姑老爷一家被炸死,亲眼看着他变成孤儿,所以后来对我姑老爷特别好。那时候几乎每天都能听见枪炮炸弹声,街上每天都在死人。”
“我太爷爷和太奶奶,还有家里的其他亲人,都是淞沪会战期间不幸被炸死的,我爷爷当时才九岁,家里的财产被一帮混子抢空,他从一个书香世家的小公子,变成了孤苦伶仃的流亡者。”
我很好奇,“那你爷爷怎么去法国的?”
黯然难过的男生突然笑了笑,“他打听到我奶奶家要去海外避难,就悄悄尾随我奶奶,躲进一个放衣服的大木箱里,被我奶奶家的仆人抬上了船,快到香港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本来打算把我爷爷安置在香港,但我奶奶死活不同意,她那时候才五岁半,很喜欢我爷爷,乘客轮去往香港的路上,一直小哥哥长小哥哥短的叫,听爹妈说要把漂亮小哥哥扔下,哭的惊天动地,拽着我爷爷死活不肯撒手,她爹妈没办法,只好把她的小哥哥带上了,漂洋过海到了巴黎,九岁的小男孩孤苦无依,我曾外祖父见我奶奶那么喜欢我爷爷,我爷爷机灵懂事又听话,就干脆收养了他。”
“那你曾外祖父当时收养你爷爷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收养长大的小狼崽子,将来会叼走自家娇生惯养千依百顺的心肝肉。”
“确实。”他又笑了,“听我奶奶说,我爷爷当时一心求学上进,但她十几岁那会儿却整天想着怎么嫁给我爷爷,死乞白赖的非要嫁给我爷爷,我曾祖父知道的时候快要吐血了,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爷爷骂,说早知道他要抢走我奶奶,当初在船上发现我爷爷的时候,就不应该心软,应该直接狠心把他扔到海里喂鱼!结果我奶奶比她爸更生气,说又不是我爷爷要抢走她,是她自己死乞白赖非要倒贴的,我爷爷愿意娶,还是被她逼的,她耍手段逼我爷爷就范”
我满头黑线,“那你曾外祖父一定更生气了!”
“换了我,我也会生气的!”他说,“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闺女,那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听话最优秀的小姑娘,外面的臭小子应该想方设法讨好她,怎么能倒贴一个孤儿小子?关键这孤儿小子还不上道,竟然看不上自家最可爱的小姑娘,还得自家姑娘耍手段逼婚,这像什么话?”
“那后来呢?”我很八卦地问,“你曾外祖父怎么松口的?”
“我奶奶骗我曾外祖父,说她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
我傻眼,“……你曾外祖父是不是气炸了?”
“据说他当时一口气没喘过来,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再然后呢?”我又追问。
“我曾外祖父醒过来之后,把我爷爷揍了一顿,然后让人准备晚宴,说要给我奶奶找个名流公子当老公,结果我曾外祖母特高冷地瞥着他说来不及了,蔡家嫁女儿的请柬,她已经安排人给关系比较好的亲眷好友们送过去了。”
“你曾外祖父是不是又要气得晕过去了?”
“这次倒是没晕,就身体晃了晃,一副要晕倒但没倒的样子,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冷静不下来,挥手就要给我曾外祖母一个耳光,但手巴掌到了我曾外祖母跟前,结果又跟个怂包似的把那手给缩了回去,我曾外祖父在亲朋好友中出了名的惧内,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曾外祖母动手。我曾外祖母眼神冷冷地瞪着他,他就很怂地转过头,巴巴的问我奶奶想要什么嫁妆,想要什么他都安排人去准备,还问我奶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房间去躺会儿,背着我奶奶和我曾外祖母,恨不得把我爷爷给掐死,但我奶奶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嫁给我爷爷了,而且还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大嫁,我曾外祖母那丰厚的嫁妆,除了我曾外祖母早年就开始积攒准备的,剩下的还我曾外祖父亲自让底下人置办的,因为他不能让他疼爱的小闺女跌面子,婚礼得风风光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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