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禾住进了与乌栾一墙之隔的玲珑小院,院中茶室、风亭、天井、望梯等一应俱全。

凡间富人喜爱用红漆装点居所,红漆里换着花样裱金屑,镂银花,往墙上一寸一寸添琉加璃的也有,怎么显贵鲜丽怎么来,

而这间院落,则是几乎占全了。不像是修来给客人住的,倒像个尤其别致的主人居。

还是女孩儿住的那种。

大概是知道弗禾的想法,乌栾咳了一声,解释道:“这里原是为我未出生的庶妹备下的住处,但那孩子在襁褓中便早早夭折,地方就空下了。并不曾有人住过,日日洒扫,是干净的。”

弗禾一眼扫去便知此地处处妥当,听他说完,更没必要瞎讲究了。

“你家的书楼呢?”转悠了两圈,弗禾忽然想起来,“还在读书吗?”

这句话又戳中了乌栾的一个郁闷点,“……没在读了,我不打算走仕途。”

弗禾弯起唇,“仕途是挺没意思的,不走也罢。”

他站在亭边,远远瞧着一名侍女模样的小姑娘因为见着了他,嘴巴缓缓张大,眼睛都瞪圆了,差点来个平地摔趴,被管事的一把拉去外墙边训斥了好几句。

耳朵捕捉到他们的谈话,弗禾眯着眼,若有所思地低语:“好像你们家里每个人都认识我,可我这面具不是戴得好好的么。”

乌栾瞥了眼他脸上的面具,拿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喝完差点呛起来,脸皮薄的毛病又犯了。

好一会儿,才老实地回答道:“他们认识你,就是因为这顶面具。”

“哦?”弗禾挑起眉,“那不是随便哪个身量与我差不离的都能来冒充了吗?慕阳城崇尚仙国中人,若有人存心招摇撞骗,可要怎么办。”

乌栾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三年来,他一直都在找自己。为此,弗禾忍不住觉得有些讶异。

对他来说,对方是自己铁板钉钉的恋人,为着这个人,他可以一直等,也耗得起。总归,他们最终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

而对少年乌栾来说,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不靠谱修士而已,又有什么等待的必要呢。

“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认真得让人心软啊。

害,记在怨灵身上的账可以再添上一笔了。

乌栾尚未长成,轮廓已经颇具俊雅之姿,话题已经挑起,就无须再故意藏掖,“冒充不了,我辨认得出来。”

弗禾并不怀疑,就是嘴上喜欢逗人,“只有半张脸,要怎么辨?”

乌栾微垂下头,给弗禾也倒了一杯水。

“客气。”弗禾的目光时不时往他身上轻描淡写地扫一下,显然在等着下文。

“我见过你的脸。”过了没一会儿,乌栾终于败下阵,给出了一句简短的解释,很有点局促的意思。

弗禾回想起与少年乌栾初遇时的惊鸿一瞥,点点头,莞尔,“记性这么好啊。”

他瞥过桌上的茶杯,一指敲桌,秋日的寒凉刹那间再靠近不得,庭院之中竟如春日般温融起来。壶口上原本断续的热气突然像是刚烧开的炉子,一下子从顶部吐出一股长长的白汽。咕嘟地冒了个泡。

“乌公子,你我有缘。”弗禾坐在桌前,一只手支起额头,眼中带着笑,“一见你,我便觉得亲切。”

乌栾揭开眼帘,嘴唇动了动:“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故人吗?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弗禾继续不紧不慢道:“那天是诓你的。虽然我从前约摸有几个旧识,但都是泛泛之交而已,还不至于眼巴巴地逮着一个长得有些许相似的就满大街追着跑。”

他摇摇头,对自己所说的行径分外不耻,“那也太傻了。”

乌栾听得仔细,到此刻微微蹙起了眉。

不由有些茫然地想:不是相似的故人,又是什么?

弗禾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口气,白色的热雾随之散开到两边,瞳色里盈着藏不住的揶揄笑意。

只见他殷红的薄唇缓缓启合,一字一句道:“我们修士嘛,讲究的是一个自在从心。既然见着了自己的命定道侣,心里好奇,跟上去瞧瞧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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