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玺大口喘着气,他双手紧紧抱着傅九襄,两只浮尘中的蝼蚁相互依偎,他的双唇红润,将那张脸衬出了异样的苍白,“九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无论生死。”
“雀奴,我怎么舍得你死。”傅九襄的双眸亮如星子,他注视着苏知玺,轻笑道:“我费尽心思把你这条命从阎王那里抢回来,若不是求一个白头偕老,我图什么?”
雨停了。
漆黑的夜色下无风无雨,就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成了一团,将人裹得密不透风,浓稠的怎么也消散不去。
天边隐约起了一丝光亮,一夜的兵荒马乱,苏知玺彻底清醒了。
他倚靠在廊下柱子旁,心里头算着时辰,宫里头,傅乾历该找到人了才对。
“哎,你过来!快去找找,跟着四殿下一同进宫的安庆王呢?还没找到他吗?”
“没呢,奴才们到处都找了,没见着安庆王的身影。”
之前领着傅乾安和傅乾历进宫的太监摸着脑袋一头雾水,他嘀咕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人去哪儿了?”
“公公,咱们还接着找吗?”
太监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高堂镜,摇头,“没瞧见那头都是贵人吗,再找下去惊动了三殿下,这个罪责你担?”
不过是个小小王爷,找不着便找不着吧。
今夜宫中来的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王爷公主,一众太监宫女都是深宫中的人精,私底下早就传遍了,见到这个场面,也都心中有数,今晚这天怕是要变。
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生事。
黢黑的宫廷下,两道黑色的身影在宫殿中穿梭。
“孟太医,从这儿走当真能去高堂镜?我瞧着这儿都没人啊。”傅乾历猫着腰,呵着气说道。
“安庆王,这儿是冷宫,平日里都没人来,再加上雨夜,我估计值夜的太监宫女都跑到角房打牌吃酒去了。”
四周阴森森的,滴滴答答的雨声传到耳中,显得格外凄厉,傅乾历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压低了声音,“孟太医,你说你有陛下中毒的证据,可不是诓我的?”
孟方平再三肯定道:“这是自然!”
“师傅为人谨慎,早就察觉出了陛下这病来的不寻常,但他却始终不肯站出来,我还是偷偷在高堂镜外头待了许久,才捡到一点宫女倒漏了的药渣,陛下喝的药里头,放了十足十的寒食散。”
孟方平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笃定,早在几天前,他就将此事同师傅说了,师傅在深宫中待了几十年,什么龌龊事没见过,他听见此事后,只是嘱咐他千万别声张,最好将这件事烂在肚中。
可这不是普通人,那可是当今陛下,天下之主啊!
孟方平家境贫寒,但却秉性正直,柳承不愿沾染祸事,在傅乾历偷偷摸到太医院询问顺帝病因时他只是一味地沉默,但他坐不住,他没法坐视不理。
医者仁心,他一日学医,就绝不违背本心,这是孟方平进太医院后在心中许下的誓。
“孟太医,我敬佩你,但你此番去高堂镜可想好了?如今陛下病重,就算你揭发了陛下被奸人下毒的真相,陛下醒不过来,就没人能护住你。”傅乾历一番苦笑,“今日我来太医院,也是受人之托,一会去了高堂镜,孟太医,只怕我也无法保你性命……”
孟方平早有所料,他的神情坚毅,“我虽为南邑小小太医,然大丈夫,当忠君爱国,无愧于天地!陛下如今遭受小人蒙害,若不将此事捅出,只怕来日南邑也会遭受大祸!”
“孟太医,你乃大丈夫!”傅乾历心中敬佩。
两人在雨夜中轻语,紧接着从冷宫一路避开宫女太监,来到了高堂镜。
高堂镜中灯火通明,长廊下点着不灭的长信宫灯,三公九卿,除了谢家那不问世事的奉常和已故的宗正,其余南邑重臣皆到了。
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三人并肩而立站在正厅中,苏郎仪面色铁青,李孟自从死了儿子后便消失在了南邑朝堂之中,大有一副效仿谢韩神隐之道,至于光禄海,那更是常年跟随在苏郎仪之后,没有任何建树,这三人站了出来,三股不同的势力下意识地靠向了苏郎仪。
谢琨站在这三人之后,他身后站着的,是以监察院为首的文官势力,再加上王蟾从凉州带过来的兵马就压在宫墙之下,谢琨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高堂镜中静谧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
仿佛谁先开口,谁就是成了高台之上的陪葬。
傅乾毓坐在椅子上,他还算顾忌着底下的文官武将,没有直接坐在顺帝的龙椅上,就见他抿了一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轻声道:“今夜冒雨将诸位大人请进了宫中,实在是因为……父皇病重,只怕……”
“所以想让各位大人守在高堂镜中,今夜父皇若是有何不测,来日朝堂之上,大人也是一个见证。”
“见证?三哥,高堂镜外头都被您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你还要见证什么?”
谁都没有想到,在今夜,最先发难的竟然是四殿下傅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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