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沈氏靠在兰自芳肩头,兀自闷笑出声。

“你听听,都是夸我的呢!”

兰自芳苦笑一声,抬手刮她鼻尖:“你啊。”

沈氏想起特意带人进宫告黑状的永恩伯,忍不住啧啧两声。

他们费尽心思拿这事按她,就是吃准了她会为了种种顾虑,保下沈潍一家。

高门世家的行事法则如此,所有的家族丑事都不能出了那座深宅大院,必须死死压着,不许露在明面上。

世家活的就是一张脸面。

私底下如何男盗女娼都好,在外只能是威威赫赫的勋爵世家,要万民敬仰叩拜。

挑出沈潍父子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就是要她左右支绌、自坏名声,继而弹劾她夫君治家不严、内帷不修,然后再借他们外戚的身份,去挑弄朝中老臣子们敏感的神经,顺利把脏水泼到皇后娘娘身上去。

他们算好了后头的每一步,却独独算漏了沈月岑的脾性。

在女子都要缠足的世道,她不缠足;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世俗准则下,她经商。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早就够一句“离经叛道”了。

这样狂悖的一个女子,是什么让他们觉得,她会包庇沈潍那个老渣滓?

孝道?

名声?

还是吃坏脑子了?

她上了这金銮殿,就是奔着整死沈潍一家去的。

她不光要整死他们,还要踏着他们的尸骨,为自己搏个好名声!

沈氏昨夜写了那么多信,实际全发去了三个地方。

——洛阳、姑苏和陈留。

府里有专人驯养的信鸽,很快就将信都送到了。

远在陈留的沈长岭亲笔回了信,告知她一切听凭长姐意思。沈氏拿着洛阳和姑苏发回的信件,再无一丝顾虑。

她见多了这世上的魑魅魍魉,早就对那些矫揉造作的伎俩熟谙于心,纵使对着高坐明堂的天子,也毫不怯场,无师自通地唱念做打起来。

永恩伯见她声泪俱下地恳求陛下处死生父,脸都黑了。

他们的计划环环相扣,一处出了预料,后头的还如何连上?

不管他如何气急败坏,被他糊弄来弹劾承恩公的御史们却很吃沈氏这一套。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家律法为先,什么父女恩义都要退后!

那兰氏族人抢占民田、烧杀两条人命,沈家父子强逼良妇、杀人埋尸,哪桩哪件不是朝野哗然、骇人听闻?

这样的大罪要是还隐瞒求情,承恩公夫妇还有人性吗?

她今日当庭告发自己的父亲,才是一个知廉耻、辩善恶的女子应有的举措;承恩公请求陛下分宗,亦不失为是个顶天立地、不与小人沆瀣一气的忠直君子。

无论是大义灭亲,还是脱离自己的宗族,都是要下极大的决心的。

“陛下!”

年逾七十、历经三朝的老御史肃然出列,恳请天子明正典刑,将恶首处以极刑。

沈氏耳听他铿锵有力的说话声,如闻天籁。

皇帝神情玩味,却还是恩准了他们的请求。

“着,兰谨修、兰自芬、兰自芹,斩立决;沈潍、沈长峻,凌迟处死;兰氏一干参与争田者,刑七十杖、□□三年;沈家一干参与围殴埋尸者,杖七十、黥面刺字、抄没家财,流徙八千里……”

老御史适时提醒,将兰谨修这个兰氏族长也分出去。

他不提议承恩公做族长,还将兰氏分成几支,始终是对外戚有芥蒂,防了一手。

兰自芳对此毫不介意,甚至还要谢他多这一句嘴。

夫君不计较,沈氏却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当即借着老御史的话头,恳求将沈潍也迁出沈氏一族。

虽然她出阁前就恳求叔父将弟弟过继到膝下,防备那狗东西作了恶事、牵连她弟弟的官运。

叔父原本还不肯,觉得自己抚养他们是出于本心,不是为占沈潍便宜。多亏婶母看得清,知道沈潍不是好玩意,又真心疼爱他们姐弟,好歹劝着叔父点了头。

沈氏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留了后手。

不然弟弟只有辞官回家一条路。

但光弟弟保住了有什么用?她沈家世代清名,只因为出了沈潍这么一个不是人的玩意,就要被他败坏声誉,冤不冤啊!

分一个也是分,分两个也是分,反正圣旨也不用皇帝亲笔写,没理由不同意。

这一战大获全胜。

兰漪漪听得叹为观止。

她娘挑眉张扬一笑:“还不止呢!”

她自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女儿。

信封已经拆开,兰漪漪低头一掏,便掏出一张卖身契。

“当年沈潍走得急,给了赎身银子便直接将人带走了。那鸨妈只认银子,可没闲心去给韩氏销籍。我将花船买下,她的身契自然就归在了我这里。”

兰漪漪不太明白:“可是陛下不是已经判她流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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