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归家前,就有官差上门,将他们一家缉拿归案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剑上有锈,沈潍和韩氏一直在发烧,他们的女儿女婿也被不知道哪来的蛇咬伤,一直有些低迷,连那两个小孩子也浑浑噩噩的。

兰漪漪带着丫鬟给官差引路,对上那小男孩色眯眯的目光,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就是年岁稍小的小女孩,也直勾勾地盯着她脖子上的金项圈,扑上来就想伸手抢。

幸好厨房一直没给他们送饭,那小姑娘饿得有些发虚,被橘冬一把推开了。

沈氏为女儿解惑:“沈潍鬼迷心窍,给韩氏过了三书六礼,名头上是继室。”

兰漪漪张大嘴巴。

怪不得沈潍昨晚张嘴就是“你母亲和弟弟”。

妓子虽低贱,却也出过红拂女和梁红玉这样的奇女子。韩氏要是有她们三分,她都能敬沈潍慧眼识珠、不拘一格。

但是韩氏配吗?

沈潍真是失心疯了。

“我能大义灭亲,让沈潍落个千刀万剐,却没法子抹灭他是我生身父亲的事实。”

沈氏叹口气,“你舅舅过继了,我又没过继。有这么个继母,恶心就不说了,还坏你的名声。”

兰漪漪钻进她怀里。

阿娘处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她要是能学到这本事,就不用去辛苦抱大腿了。

沈氏伸臂将她托稳,转手把卖身契递给玉书:“吩咐人送到官府去。”

韩氏是贱籍,良贱不婚,沈潍认她是妻,《齐律》可不认。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日头酷烈。

沈潍父子被压到菜市口,周围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人。

康平年间的百姓,不同于其他时候的百姓。

他们自当今天子登基那日起,就不停地围观他杀人,什么枭首、凌迟、腰斩、车裂,有一回连宫刑都见了。

经过整整两年的洗礼,他们晚上路过菜市口,都敢坐下歇会脚,借着阴风纳个凉。

要不是说书的口沫横飞,将承恩公夫人娘家那点事说得格外精彩,让他们对沈潍此人起了极大的兴趣,这大毒日头底下,谁乐意来瞧呢!

“快看!是承恩公府的马车!”有眼尖的瞧见了,立刻高声叫嚷起来。

好事者急忙往车前凑,可惜还没挨到近前,就被护卫呼喝开了。

一路鸣锣开道,让那驷马车架硬是挤到了刑台最前方,还是正对着沈潍的位置。

丫鬟揭开帘子,露出里头端坐的承恩公夫妇。

妇人们叹口气,低声道:“公夫人也是心软之人,那沈潍枉为人父,她却还是想来送他最后一程、为他敛尸厚葬!”

“可千万别跟她母亲合葬一处!”

“对对对!换做是我,我非得连夜从土里爬出来挪窝,离这狗男人十万八千里!”

这世上女子的处境大致相同,在家依傍父母,出嫁依傍丈夫。

摊上沈潍这么个没心肝的玩意儿、月子里惨死,谁能不为她掬泪唏嘘?

沈氏没管旁人的议论。

她靠在兰自芳怀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袋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磕。

“阿岑,”兰自芳微感无奈,“仔细让人看见。”

沈氏呸一声,吐出两瓣又大又圆的西瓜籽皮,浑不在意:“怪不得漪漪老琢磨瓜子,这酸梅和桂花卤出来的西瓜籽,炒出来竟这般好吃!”

配着沈潍和沈长峻的痛呼惨叫,她能磕三天三夜!

刽子手手艺精湛,没辜负承恩公夫人的期待。

可惜沈氏看了两日就有些烦了。

她女儿可怜巴巴地告诉她,去年存的西瓜籽都被她磕没了。

第三天夜里,沈潍父子终于气绝。

两个刽子手对坐着喝酒歇息,微醺之时有人来收尸,才陡然发现对方也拿了承恩公夫人的银子。

两人各自掂量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微觉尴尬。

他们这行赚外快容易。譬如有那腰斩的,犯人的仇敌便会塞银子,让他们刀口往下点儿,死慢些,反之则往上斩点儿,给个痛快。

凌迟讲究个手法,经年的老手能割上三千多刀才叫犯人咽气。

很不幸,他们俩一个是老行尊,一个是佼佼新秀。

“怪不得您才说了收山卸任,就又出来了。”新秀干笑一声。

老行尊慨然一叹:“咱们这行造孽,我想早些收手的。可是……”

他四处看一眼,压低嗓音:“承恩公夫人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天亮时百姓们路过菜市口,见尸骨不见了,都以为承恩公夫人收去入葬了,还感慨了两句。

“也不知道点了哪块风水宝地!”

只有乱葬岗上摊着肚皮晒太阳的野狗知道吧。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