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清没有执着于凤来的答案,又是问了一半不问了。

凤来欲言又止,见到久清摆手只得作罢,心中隐隐难过,姐姐对她很好,比爹娘对她还要好,可是很多时候她又会感觉姐姐好像并不很在意她。

不被在意便显得那些好不似真的。

这让她心底非常不踏实。

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将心底的情绪流露出半分,她太害怕了,她怕被姐姐看穿,怕窗户纸被捅破,怕她害怕的一切都是真的,最怕其实什么都没有,而姐姐会嫌弃她的敏感从而不要她。

凤来恐惧回到过去的生活,更担心会失去姐姐,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雪白修长的身影,感受不到那迷人又醉人的温柔怀抱,触摸不了那双总向她伸来的如玉般的纤纤嫩手,她便觉得天都要塌了。

入夜,心思杂乱的凤来像往常一般伺候姐姐洗漱,上床歇息,乖巧地躺在里侧不敢乱动。

用了许久她才酝酿出睡意。

久清躺在外侧,呼吸平稳像是早已睡着,实际上却是一直等着,等到凤来睡去,又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出门。

白日里发生的变故太多,她放心不下,上次司命来之后她便注意到了陈茵,细查下才知道原来陈茵和凤来是同一天出生,更巧的是几乎是同一时辰。

这意味着什么,久清和司命待得久了,又怎会不知。

陈家今日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陈茵在学堂避开一劫,说是巧合,也是上天庇佑。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亲眼看着陈家数十口死在一处,亲生父亲被割去头颅,这于她而言是多么大的灾难呐。

刚知道陈茵的生辰时,久清还忍不住感慨同人不同命,同一时间出生的两个女娃娃,一个悲惨至极,一个富商千金,没成想短短数月两人的境遇便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久清穿惯的白衣在出门的瞬间换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唯有手腕处露出的半截银镯在月色下微微发亮。

躺在床上的青葙猛然睁眼,从床上起身,她轻轻将木门打开一条细缝,刚好看见从墙头离开的久清,连忙闪身出去,身上的青衣也随之变成墨绿色,她融进夜色里悄悄跟上。

久清来到陈家,宅院门口的灯笼无人点亮,黑乎乎一片,她隐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等着。

陈茵因伤心过度大哭了两场,几欲昏厥,好在她原本就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孩,痛哭过后便冷静许多。

她一双眼睛红肿布满血丝,身上裙摆泡在血里,一边抽泣一边吃力地将父亲陈华的无头尸身拖到一边,而后才回自己的房间换下染血的衣裳,带着银两出门买棺材寻伙计给父亲下葬。

陈家一天之间险被灭门,现如今只剩下陈茵自己。

少不经事,不懂怎么置办丧事,但亲爹却是要安葬妥当的,陈茵稍作思索便寻去棺材铺,不惜重金买下棺材店里最好最贵的。

棺材是双人的夫妻棺,陈华生前女人无数,孩子只有一个。

此时陈茵做主取来生母给她留下的唯一念想——已经发旧褪色的一身衣衫,将无头的陈华放在左边,衣衫放在右边,匆匆埋土,连碑都未立。

陈茵在坟前磕头,一个接一个,数不清磕了几个,半晌才从坟前站起,泪眼朦胧地离开,甭管怎么说,她这么做也算给了娘亲一个交代。

待她回家之后,一同跟来的人将她买的火油扛进大门内放好,接了赏钱纷纷离去。

眨眼间,偌大的宅院中只余下狼狈不堪的陈茵一人。

她站在门后吸气,缓了好一会儿弯腰将油桶连滚带踹挪进内院。

院中的尸堆无人去动,陈茵离开时什么样,依然什么样。

陈茵不由叹气,她爹的小妾们倒在一处,从前她便厌烦她们,却从没有动过害她们的心思,如今看着她们就这么死了,心中虽无怜悯伤情,却也觉得无奈。

还有那些仆人……罢了罢了,好歹主仆一场,如今一同死在家中,也算给她爹在黄泉路上做个伴,说不定到了阴间还能伺候她爹呢。

想到这,泼着火油的陈茵忍不住开始念叨:“小七□□十啊,你们下了地府遇到什么事一定要领着我爹,顾好他,他的脑袋没了,看不见也听不着,莫让小鬼给欺负了去。”

她的声音嘶哑:“要是我爹给我托梦说你们下了地府就不念主仆情谊,就算化成土我也要把你们挖出来扬了,让你们死也死不安生!听得了……”

“还有啊,杀你们的人小姐我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来的,你们放心好了。”

“虽然你们无能也无用,常常会惹我生气,但小姐我还是会替你们报仇的……”

陈茵将内院的每一处都泼上火油,在角落里看到银光一闪,奇怪地走过去,发现是一只刻着云纹的银镯。

桌子看起来很新,光泽透亮,她疑惑地转头,见不远处还有一只,更奇怪了。

“谁的?这么新?”陈茵声音沙哑,非常难听。

久清在暗处凝眸,她心头微动,心道不好,是那对她让青葙留下来的镯子。

陈茵借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想也不想扭头丢进尸堆,哑着声音道:“不知你们谁的,一起带走罢。”

久清松了一口气,没引起陈茵的注意就好,悄无声息在黑暗中跟着陈茵进了陈华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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