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龙觉得自己问得冒失了,洪家往事似乎都是疤,一揭便痛从无眷顾。
“那时候流传在我们江舟这些底层人耳中的大钱,就是远洋捕捞,而且被传神乎其神,人们说它是行走的牢,挺过来就是翻身仗。我想他之所以昏过去,是因为自己和自己挣扎太多了,一大堆的身后事摆脱不了又随时存在,一碰就心慌,说起苦,那才是人间最苦的东西吧。”
话到这里,洪喜凤双目湿润,这些本是她一直藏在心中的话,有些东西只有她能体会得到。
“说起来我哥很不幸,但不幸之中有万幸,他结识了庄大哥,庄大哥把他带了回来也把我带到了长屿岛,现在洪家人能自力更生,一定是我哥欣慰的事。”
她更加想念洪金虎了,不像从前她总是期待着下一刻苏醒、明后天苏醒,如今她觉得有一口均匀的气息躺在那里就是莫大的安慰。一个苦难家庭的弱女子,何谈靠自己改变命运,要看嫁随几分福,安命在男方身上。
遥想第一次到庄家借钱的时候,怯懦弥漫空气,第一次说起要来长屿岛养大黄鱼的时候,局促写满脸颊。现如今她撑长蒿探鱼塘,守一块田得一年收,只因每每回望,哥哥什么都做不了但仍没有放弃自己,而我们这些能蹦能跳的大活人,往往却在找勇气。
“大高哥,其实我很羡慕你,不是因为你不在乎粗茶淡饭还是美味佳肴,而是你心无牵挂,你不用闯荡,不用为了别人耗自己,这应该是一种福气。”
江舟郊区的一个卫生院,高元龙第一次见到了洪金虎。
这个人从九六年一直躺到现在,当过往与当下联系起来,他不再觉得这只是一个病人。他能与洪喜凤结识是因为这个人,洪喜凤孤身奋战长屿岛也是因为这个人,不久之前洪喜凤说的那个闯字格外显眼,最突出就是那庄鹏了。自打他远洋归来,一直在做的就是每面临选择,都选最不好走的那一边。
高元龙不得不承认,这几人有着相似的特质,也不得不说,他与庄鹏越发远了起来,并非没有话说,而是没有了真正的话题。
庄鹏每天在做的都离不开市里的交道,因为岛人向外走,隔海更隔山,他说过不少宽而又泛的话,却从未做过一件紧而又实的事。
高元龙坐在卫生院外的矮凳子上,一时间思绪纷飞,鼓捣来鼓捣去他什么都在想。正常的不正常的,像开了个阀门一股脑涌了进来,忽而还有很多越想越不正常的,比如水娃吴达那些个家伙,最近传达给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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