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理参军乃是第一次跟着惟公审案,如何不尽心竭力的表现,莫看他在宗淑他们面前唯唯诺诺,但是当着寻常百姓,便是乡里富绅,这官威抖出来也足以威吓住了,果然那妇人也就一脸的不情不愿缩到丈夫身边,却将闷火往自家男人身上抖楞。
只听这樊氏继续说道,
“本以为又是来说起我家水田之事,却不想今日里却一副幸灾乐祸的面孔来,只听我这嫂嫂说起夏税之后调役之事,竟然说得了消息,我家郎君竟被发调北面充役,说是做那押运粮秣的发官文书,还来恭喜我家得了天大的好处!”
惟公本来已经是一副冷面孔,听闻此言这森严面目几乎肃然的如铸铁一般。
司理参军也是颜色一凛,都是读书人熬出来的,因此官员们都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好感,尤其是那些耕读人家出身的,更是为文官们所倚重。
因为这些人大体都出身干净,心思单纯,做事也是勤勤恳恳,故此大肇官员心里都存着一个共识,便是拔擢这等人才。尤其是庆康兴学以来,在鹿中殊、士悦、阳攸等人推动下,朝廷考核地方官员的核心一环兴学,当地登科的士子数量多寡与主官升迁都紧密相关,特别是一县父母官,其县学中走出来多少举人乃至进士,都是关系一生仕途的重要因素。
因此闻听樊氏这么说,满堂上下,无论官佐还是学子都是颜色一凛,转瞬都是勃然变色。这司理参军也是厉声问道,
“这是甚么道理!”
他却也知晓昔日的上级蔺希即便是才履新,也不至于办下如此荒唐事,乃将焦点集中在了乡里层面上,
“当地里正如何办事的?这篁有裕乃是以秀才进学于县学,翌日是要再试的,岂能如此糊涂点选他来服役,更何况是军前效力!”
话说出来,又是盯着樊氏细看,也是疑惑这妇人讹言讹语的乱说一气,只听这樊氏继续娓娓道来,
“民妇也是如此想,民妇也是晓得其中利害,便请家中佃客的儿郎往县学寻我家郎君,请他务必回来当面说个清楚,只怕是县里事务繁杂,兴许是同名同姓的搞错了人家!”
说罢这话,那跟着乡老身后的年轻后生应声道,
“官爷,确实如此,俺家是篁二夫子的佃客,俺爹与俺也是听得真真的,篁二嫂子发了话,俺是一刻不敢耽搁就往县里赶去。”
司理参军转身问那乡老,
“你们乡里是怎么办下如此糊涂事的?你即是乡老,怎么不去质询?”
那老儿急忙起来说话,虽然身子佝偻,言语却是有些底气,
“官爷,俺们这个里除了老儿,该管事的都在县里,这几日并无一人将定差服徭役的单子递下来,若非闹出这等事,老儿我跟着走一遭,老儿我都不晓得如何能让一个进学的秀才去服这苦役!”
猛地又转过身子,问那篁有光,
“我说篁家大郎,这等事乡里都没个准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你们这是以讹传讹?”
那汉子看着高大,说话做事却实在窝囊,看这老丈问他,他又是唯唯诺诺,嘴里只是小声嘟囔,
“俺也是听俺浑家说起,俺浑家说的当然是准的!”
那危氏白了一眼自己那畏畏缩缩的男人,又转向那乡老,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却也不搭理他,最后还是冲着司理参军说话,
“官爷,俺们也是关心自家弟兄,俺这叔叔也是吃了好几次的冤枉亏,俺们这作哥哥嫂嫂的总该为他做些筹划,这都是从县里面打听到的准消息,也是俺们着急,这才急着寻过来,也是帮衬着想办法不是?”
又看司理参军瞅着她,她急忙摆手说话,
“官爷,莫要为难俺这妇道人家,人家掏心掏肺帮着俺们家打探了消息,俺们便该念着人家的恩德,便是官爷来问,俺也不能把人家供了出来,如此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司理参军也不打算与这刁猾妇人废话,只是哼了一声,又问那樊氏,
“既然如此,你们便该等着篁有裕回来,他是个读书人,岂能容你们动起手来!”
这樊氏倒是性子稳当,只看她撩起那帷帽,露出清丽面容来,只是那清秀的面孔上,却是一团青紫,分明是个掌印,本是一双明眸,如今倒是日月同辉,一只左眼也是乌青肿胀着,万幸虽然眯缝着,但是眸子清澈,并未造成残疾,只看这副尊容便也知晓这娘子伤势只怕不止如此。
嘶,司理参军也是有些心疼了,他算是个讲道理之人,否则便是前些日子审那女反贼,也没打算下什么狠手,更何况这么个清白妇人如此模样,至于他为何认为这被告是个清白人,那便是仁者见仁了,总之,只怕这堂上堂下所有人,到了此时,没几个不觉得此案蹊跷的,虽然,惟公也好,这司理参军也罢,其实并未问到什么切入实质的问题,但是人心便是如此,总是同情弱者的。
“怎么伤的这么,”
他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于偏颇,又急忙说道,
“伤的如此狼狈,”
说罢便拿眼神瞟向果大林,果大林急忙接话,
“理掾,小人也只能勘查男子,只是案情匆忙,等不及婆子们为两个妇人勘验,小人大致观察下,这樊氏小娘子只怕除了面目上的伤势,观其站姿,一只手支着腰,还有一只手总在胸口抚动,恐怕是撕扭中伤了脊背,又受了惊吓,心脉也是不稳,再看其站立着,右足倒比左足用力许多,只怕左边腿脚也不爽利,全身都压着右边勉力维持着。”
“既然伤情急迫,且让这樊氏坐下说话,”
惟公发了话,谁敢耽搁,有衙役急忙搬了把扶椅过来容她坐下,惟公又对着宗淑说道,
“世衡,你既擅岐黄之术,又是童子,且去给樊氏把个脉,无论是非对错,总该周济各色人犯周全!”
宗淑信步而至,便要为樊氏诊明伤情,那危氏又一旁凑过来,她惹不起司理参军,更不敢言语冲突惟公,却也兀臬不住,非要生些事情出来不可,
“若是这小哥有这手段,且给俺也看看,俺这妯娌伤的只是皮肉,俺可是伤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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