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不再轻柔,取而代之的是抑扬顿挫的律动,如果把刚才比作帝国雏形的新生,那么希望乐章后的就是依照发展规律不断壮大的开辟。
身旁麻木不仁的纨绔让我痛心疾首,我望向台下的人民,带给我的是一番来自平民阶层的震撼。
沉默是最好的尊重,立正是最基本的态度,而他们的手里也没有闲着——掏出通讯机,打开照明灯,不约而同地踩着旋律挥舞。
天色晦暗,没有一颗星;广场上的点点灯光随左右摇摆的手臂一同舞动,在万众一心的默契下汇成一痕痕整齐的波浪,远远望去,如同繁星之河在夜色的底幕上流淌。
请恕我才疏学浅,只能用震撼二字形容,更多的心理冲击都体现在表面,我心潮澎湃,甚至连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我的心境亦可踩点,那变幻灵巧的乐律愈发高亢,直至在节律中来到最为震撼人心的高潮点,却又不时穿插急坠入低谷的降音,如同历史的兴衰交替,繁华与萧索相互更迭。
恢宏大气的交响乐在万民广场上回荡,循入帝都大街小巷中的间隙,又在周转一圈后重新集聚于广场,宛如拍打礁岸的海浪会在水下奇石构成的孔洞间域流转般,创造出厚重的修音效果。
国家固然重要,但一个国家的统一与稳定永远离不开众志成城的民族,国家是民族的国家,民族是国家的民族——至少我在所谓“不关心国事”的黎民百姓身上还能看到民族精神,因为伴随着荡气回肠的礼曲高潮,台下的光辉愈发密集耀眼,晃动也愈发强烈,这是人们心海沸腾的体现。
辉煌渐落,徒留下衰退的苟延残喘,正如血色的残阳,将落而未落,仍富有底蕴的绮艳,却抹不去落幕前的那一份悲凉。
优雅的弦音像娓娓道来的叙事诗,现如今也被附上了凄婉的意境,这是帝国在危难来临前爆发出的最后余音,却显得如此绵软无力,只是用袅袅的雅乐收尾,还不忘用曲有尽而意无穷的手段延续听众的遐思。
人们仍沉浸于方才的奏乐里,手中的动作随渐止的乐律而逐渐和缓,直至停止;身后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们也被迫服从大众,识趣地中断了恬不知耻的说笑。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迎接帝都的是一片寂静,一片凝固着神圣与庄严的寂静。
该曲名为《我们永远伟大》确实自有一番深意,既不是“帝国永远伟大”,也不是“女王永远伟大”,其精髓就在这个销魂的“我们”之上。
少不更事时,我不解其意;现在,我望着眼前的人,从王族到贵族,从贵族到平民,其中不乏有着一致民族意识和国家情怀的同道者,而这就是“我们”这个神来之笔的精彩之处:想必是亲眼观察过人民的力量,才会将所有伟大的人民涵盖其中,人民百姓永远是国家的一份子,是血肉紧密相连的关系。
离开了人们点点滴滴的力量,何来穿石破坚、披荆斩棘后的荣光?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丹迪?”
女王陛下的神色不再凝重,她望着我眼里的光芒,释怀地笑了——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开怀,就好像身旁没有她需要端着架子施压的人一样。
“臣......确有此意。”
我怕自己喧宾夺主,所以故作谦让,摆摆手假意推辞。
“本王已经恩准了,你想反悔都不行。”
该说是因为王命难违,还是因为盛情难却呢,总之,我不得不接过她手中的话筒,抒发心里的豪情壮志。
“这一次不必了。”
而她,竟罕见地扶住准备降身行跪礼的我。
“遵命。”
我奉承女王的命令,该发表什么震撼人心的言论呢?
既然奏乐丝滑地循环,就让我把氛围顺承下去吧!
“恩派尔永恒!”
“永恒!”
一声出而万众从,我的言论似乎比王的诏令更能调动人心,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心底的呐喊。
“我们所有人都将永远伟大!”
“永远永远!”
这里没有纷飞的愤怒拳头,只有在空中舞动的一双双邀约之手,而所谓的地位差距在此不过是高台旁的数阶之遥。
“都随本王走!”
女王一声令下,身后的贵族和侍从大队便规规矩矩地按照地位分别列成两队,长龙般的队伍虽整齐有序,倒也算得上浩浩荡荡。
每年的典礼都有上位者步下高台与群众接触的重要流程,却从未像今日般壮观热烈,我想,人民虽对帝国的颓势习以为常,心中想必是不甘的,没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衰落。
为何以前的典礼不比今日?
当形式主义的做作被化繁为简时,上位者表现机会的减少自然就给了人们更多的自由空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今日的典礼主要由人民主持,而不是司职的礼官。
可怜的礼官们被今天混乱的节奏搞得满头雾水,他们忙得手忙脚乱,大多数心思却都浪费在了忖度女王想法上。
被附以昏庸之名的女王似乎有被冤枉的嫌疑。诚然,她的许多无厘头政策胡闹得令人发笑,但她愿意降低姿态,挂着和蔼的笑脸与每一位近前的人握手。
也许高高在上的王族会轻视百姓,也许百姓会对王族感到不满,但今天是属于全体国民的节日,今日的恩派尔定当万众一心,任何隔阂都无法撼动,这是一种统治者与基层跨越阶级的双向奔赴。
“我们走!”
我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按捺不住心中的热血,振臂一挥,带着同样激情澎湃的克利基特钻入汹涌的人潮,迎着人们的拥抱,蹭过无数双热情之手,直到被一群感性之徒举起,俨然是坐在了最受欢迎的宝座之上。
“国运永昌!”
“国运永昌!”
愿意与人民亲密互动的有志之士无一不被抬起,我们立于百万生灵之上,舞动的拳头是民族意志的最好表现,战吼般的嘹亮呼吁应和着一遍遍循环往复的礼歌,也与头顶招展的龙鹰旗相互映衬。
原来是风儿在不经意间驱散了黑暗,拨云见月,换来新天。
“国寿永恒!”
“国寿永恒!”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每天都能如今日般和谐,我们的国家又怎会陷入这样令人心痛的颓败?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朵朵焰华怒放在墨色的长空之上,宛若缤纷的色彩将黑夜的底幕晕染,绚烂中锁住的是回光返照的短暂兴盛,却也是那一颗颗永垂不朽的民族之心。
我讨厌喧嚣,但不讨厌眼前的喧嚣,我宁可帝都夜夜如此,也不愿亲眼看着它逐渐支离破碎。
然而,吵闹不是永恒,一切都将回归寂静,当烟花燃尽,晓星将出,荡气回肠的乐曲不复,火热的人流散去,只剩下相顾无言的上位者们漠然回到高台,对万民广场徒留下一个个落寞的背影。
“丹迪——这里还有一颗烟花哩!”
好运的克利基特捡到了一颗被遗忘的烟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点子。
“怎么?你又想整什么活?”
“别这么说嘛!兄弟也是考虑到你......你真不打算给你家那位留张纪念?”
仿佛是我生命中的某个机关被突然触发,我不由自主地望向我的小森塔,她正安详地扶着高台的围栏,像个小淑女一样,安静地眺望远方——视线的终点大抵是依然流光溢彩的娱乐区......那个象征着浪漫与爱情的摩天轮。
“唉,还是你考虑周全,那就有劳咯!”
“我就数到三!”
“喂,你别急啊!好歹让我找个角度!”
“三!”
“别叫!”
“二!”
“又急!”
可恶的克利基特似乎不打算迁就我,把我逼得使劲浑身解数,以一个完美的侧身滑步卡上“一”的合适拍照点位。
“来咯!”
我一时上头,难抑兴奋,对着我心心念念的小女仆,冒着被集中目光的风险,无畏又自信地大喊出那个将伴我一生的无二之名。
“森塔!”
“少爷?”
她翩然转身,无意间拨动我们的命运之轮,而我的世界如同为她而生般,定格在这一瞬间。
我曾见过无数倾国倾城的笑颜,却皆不及眼前的纯真烂漫,春风十里也不如她嫣然一笑,而这一笑,让星空中绽放的花火也逊色几分。
她的美我百看不厌,却懒得再用矫揉造作的华美辞藻去倾情修饰,不过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罢了。
“咔嚓”一声,谨以此为我的第一次春典体验画上句号,岂不美哉?
本章已完 m.3qdu.com